(童年)桐子树的记忆

林森

童年时期，桐油的使用非常普遍，新媳妇的几台大陪嫁，老了人的寿材，人们生活中的所有木器工具如犁头把、锄头把、木盆，木缸和住房的门窗，一般都需要涂上桐油，才能经久耐用。政府号召人们大量栽植桐子树，我们家的地里四周和屋后的坡上，到处都栽满了。

进入正月，天气转暖，山上的马桑树最先长出花苞，坡上野桃树开出红色或白色小花，不经意间，地里的桃树李树也开花了。直到这时，地里的桐子树才开始长花苞。桐子树是地面长个粗干，整个树长得像个大大的圆伞一样。

桐子树秋后落叶，来年二月开始从树芽中爆出红色和白色的小花苞，花苞慢慢长大。到了农历三月份，满山遍野开满白色和红色的桐子花。一群群蜜蜂在花苞中飞进飞出，燕子在树周围盘旋，衔着泥土在树枝杈上筑窝。太阳暖洋洋的，蜜蜂的嗡嗡声，鸟儿的叽喳声，常常闹得桐子花瓣满地飞扬。

三月的桐子花开得正旺时，蜜蜂的嗡嗡声也叫得最欢，这时，天气却突然变冷了。那年，我头一天和小杏还穿着单衣，疯跑着在树上网蜜蜂、捉燕子呢，可第二天早晨起来，却要穿着棉袄才能出门。

奶奶说，桐子花正开旺的时候，天气却再来要冷它一下，桐油的质量才会更好一些。老年人把三月间突然变冷的天气叫“冻桐子花”天气，那时，我爬到桐子树上去摇树技，花朵纷纷落下，地上铺起了一层花朵和花瓣。奶奶说，像今年这年份，温度太低了，花朵就会冻掉，桐子产量肯定会减少。

到了四五月份，桐子花长成米粒大的小疙瘩，树枝节上开始长起了树叶，七八月份时，桐树上青青的桐果子有酒盅大、桐树叶有巴掌大小，远远看去，树上满是绿树叶，桐子果藏于树叶中，苞谷地里的苞谷这时也结棒了。

奶奶让我摘了一些桐树叶，把菜园子还带有绿壳壳的苞谷棒子摘下来，磨成浆巴，用桐子叶把浆巴包成三角状，放在锅里篾芭篱子上蒸熟。吃浆巴馍时，馍面上除四处有小小的蜂子窝外，还有桐子叶的粗细经络。香甜的新鲜浆巴味夹带着涩涩的桐子叶味。

整个夏秋季，奶奶就用桐子叶包浆巴馍，小麦细面馍。有时，父亲还用桐子叶去遮盖刚栽到地里的茄子秧和汗烟嫩秧苗，桐子叶还能起到遮挡太阳直射的作用。

九十月份，桐子已有核桃大小，清清的、圆圆的，挂满整个桐树枝，原来高高抑起的一些树枝，也让枝条上密密麻麻的桐子压得弯了腰。树叶开始变黄，青桐子开始变黑，秋风一扫，桐叶落于地下。

一进入冬月，生产队就开始捡桐子。桐树上已是光秃秃的树技，父亲他们背着背篓、提着竹篮，拿一个带铁齿轮的耙子，在树下厚厚的桐叶里，刨着桐子往起捡。

树下有厚厚的干桐树叶子，桐子藏于树叶中，桐子和树叶颜色都是黑色，每次大人们捡桐子，都要来回在树下把叶子反复刨上好几遍，在桐树叶中寻找桐子。

大人把桐子捡毕后，我和小杏再去捡第二遍。那几年的冬季，我和小杏常常在桐树下的树叶里捡桐子，一个冬季下来，捡出的桐子，父亲拿去卖，说是能卖上十几元钱，相当于他三个月在生产队上干活的劳力钱呢。

桐子捡回后，还要去掉外层厚厚的包裹层，每一个桐子只有四棵小桐米。那时，专门有一个剥桐子的工具叫“桐挖子”，是用一个一头插进小圆木头的弯曲钢片做成。

剥桐时，将弯曲钢片尖部对准桐子，使劲一戳，钢片尖进入桐子内，再一掏，一棵桐子就出来了。

当年桐子种植面积大，仅小街就有两家油坊，专门负责榨桐油。油坊内一年四季“咚咚”声响个不停。

一个逢集日，父亲和袁队长七八人，每人用箩筐挑着一担桐子来到上街口油坊。袁队长他们用桐子换了桐油，还把桐饼也背回来了，说是用桐油饼点洋芋做底肥是上好肥料。

我家分了半洗脸盆桐油，父亲把家里的凳子、桌子和新做的一口木箱子，都油上了亮光光的桐油。新油漆的凳子开始用时，还有一股桐油气味。但凳子用手摸着却是更光滑，尤其箱子上的一些缝隙，刮了桐油石灰腻子后，再刷桐油，没有一丝痕迹了。奶奶说，这样的箱子用起来就更漂亮、更结实了。

桐油普遍使用的年代早已成了历史，老家的桐子树也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淘汰。但童年时期那片满山遍野开着的桐子花，小街口那“咚咚”撞击的榨油声，却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