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福州宫巷26号沈葆桢故居

莺出幽谷

1月28日晌午，沈氏故宅的砖墙沁着腊月的寒凉。

沈葆桢手植的流苏树，撑开一把疏朗的伞。百年老枝桠将墨影拓在马头墙上，虬枝刺向碧空，却温柔地拽紧几片欲落的枯叶。

流苏树下，正山小种在细瓷盖碗里浮沉。

大拇指和中指捏稳烫手的杯沿儿，食指轻轻压盖儿，将盖儿与碗搓开一缝隙，让茶汤滗入茶盅，淡淡的松烟香。

后背抵着折叠椅的帆布，任由阳光熨帖地烙在秋衣上，看不见的手在缓缓推拿，骨缝里的寒气一寸寸化开。

茶烟袅起1866年马尾船坞的晨雾。

福州宫巷26号，一座四百年的古宅。

大门朱漆剥蚀，露出布坯。门楣无金漆彩绘，只悬“进士”大匾。主落厅堂，一副对联：做事须凭肝胆，为人莫负须眉。

一张方桌两座雕像，还原了1866年左宗棠延请沈葆桢出山的场景。

晚清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教育家沈葆桢。中国海军之父，台湾近代化之父。

左宗棠，时为洋务运动的推手，创办福州船政，笃定沈葆桢为船政大臣不二人选。

第一次扣门，沈尚在丁忧，听左大人痛说“夷炮射程已达二十里”，沈以服丧婉拒。

第二次上门，左大人又说起：法人之轮机，一昼夜行千里，而我朝漕船尚赖季风。沈尚未从哀痛里走出。

第三次，左宗棠带来朝廷朱批，船政大臣有专折奏达之特权和充足的经费保证。国之不存，家将焉附。沈慨然应允。

福州马尾山下，从此燃起打铁花的炉火。

1868年船政衙门落成，几百根南洋柚木梁柱浸透了桐油，沈氏正厅悬起“权自我操”的铁画银钩。

高薪聘来的法国专家日意格，月支白银千两，只能在图纸上签字。

当中国工匠拿着西式量规，在第一艘炮舰“万年清”号刻下第一道墨线，当1450吨的蒸汽舰劈开闽江浪涛时，龙骨间密密麻麻的汉字和标号都在呐喊。

“船政之重在学堂”，沈葆桢首创船政学堂，前学堂培养工程师，后学堂培养舰长。

向军事发达之英法德西荷等国派出百名留学生，涉及军用、民用、社科、理科20个专业。

留学欧洲的海军军官

展柜里的英文笔记，泛黄纸页上还留着异域的汗渍；微积分公式旁，竟有稚拙的涂鸦。

玻璃柜里的微光炫目，天地旋转起来。

詹天佑的铁轨，仿佛从物竞天择的文字缝隙里穿出，马建忠的语法树，在陈季同的法文书脊上开枝散叶。

我以我血荐轩辕。邓世昌的罗盘碎成黄海星沙，刘步蟾的瞄准镜熔入定远舰炮管。

船政学堂，那些年轻瞳孔里放射的光芒，拂过岁月的尘沙，照亮我们的前途。



中国海军著名将领萨镇冰

冬阳，正沿着皴裂的树皮流淌。树下茶客，或闭目负暄，或仰望流苏树，看日光在碧空散射；小孩子拽着气球绕着老树蹦跳。

正山小种，经历几番激扬，茶汤转淡，而身内阳气自五脏自脊椎深处涌起。

起身，穿越花厅，回归大堂，再次品味沈葆桢生平业绩展。

沈葆桢，林则徐的女婿，曾国藩赏识的“器识才略，实堪大用”才俊。

载入《清史稿》的政治家、军事家，“兵略、吏治卓然，其手创船政，精果一时无耦。”。

光耀《台湾通史》的“台湾近代化之父”。

从一进二进到三进四进，一道门槛，一座缅怀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