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年代的记忆

孤烟

<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充满热血与未知的年代,我和四个志同道合的伙伴,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与迷茫,踏上了下乡的征程。初到乡下,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着一层梦幻的薄纱,陌生又新奇,撩拨着我们年轻而躁动的心弦。</p><p class="ql-block"> 我们被分配到生产队的仓库居住。一路上,大家满心期许,畅想着即将开启的新生活。然而,当那座仓库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时,心中难免泛起一丝失落。</p><p class="ql-block"> 与其他生产队气派非凡的仓库相比,我们的仓库简直寒酸得可怜。人家的仓库,红砖砌就,在阳光的照耀下鲜艳夺目,仿佛是富足生活的生动注脚。青瓦整齐地铺陈其上,在阳光的轻抚下,泛出古朴而柔和的光泽,宛如岁月在轻声呢喃。几大开间宽敞豁亮,厚实的木门搭配着锃亮的铜质门环,在日光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芒,仿佛在骄傲地诉说着生产队的繁荣过往。远远望去,庄重威严之感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啧啧赞叹。</p><p class="ql-block"> 而我们队的仓库,却宛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土坯墙历经风雨的反复冲刷,墙面坑洼不平,像是被岁月的刻刀肆意雕琢,刻满了沧桑的痕迹。草顶的茅草早已枯黄,在瑟瑟秋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狂风裹挟而去。两扇木门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缝隙宽窄不一,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脆弱与不堪。门上的铁环锈迹斑斑,那把陈旧的锁,锁芯里似乎填满了岁月的尘埃,怎么看都与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格格不入,带着一种深沉的沧桑感。</p><p class="ql-block"> 我们搬进去后,生产队很快对仓库做了安排。队里的物品一股脑儿集中堆放在左边的仓房里,用一把破旧得几乎失去防护作用的锁随意扣住,感觉轻轻一掰就能打开。右边的仓房便成了我们的临时安身之所。这房间本就不大,五张单人床一放,空间瞬间变得局促逼仄,连转身都有些困难。在窗前,我们好不容易挤出一块地方,摆上一张方桌。方桌的漆面早已剥落,露出斑驳的木质桌面,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静静讲述着过去的故事。后面的边角处,安置着一个低矮的柜子,乡下人称之为“钱柜”。听说这是队里五保户杨老汉生前留下的,如今它静静待在那里,承载着往昔的回忆,也成了我们存放杂物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这房间低矮又闷热,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为了让空气流通起来,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办法。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在后面的墙上掏开一匹砖的空间。说干就干,我们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开始动手。当第一块砖被撬动时,尘土“噗”地一下弥漫开来,大家都被呛得直咳嗽,眼泪止不住地流。但没人打退堂鼓,继续一砖一瓦地努力着。终于,一个小小的通风口出现了,微风徐徐吹入,带来了乡村田野间独有的清新气息,让这个原本沉闷压抑的房间,有了一丝生机与活力。</p><p class="ql-block"> 中间的屋子,除了开出左右两个房间的门,生产队还贴心地在后半部分给我们隔出了一间厨房。厨房不大,一个用泥砌成的火灶稳稳地立在那里,灶台上安放着一口硕大的铁锅,锅底被烟火熏得漆黑,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烟火故事。旁边是一口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清澈的清水,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余下的地方,堆放着一捆捆棉梗,这些棉梗将成为我们烧火做饭的燃料。每次生火时,棉梗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升腾的火苗,那是乡村生活独有的烟火气息。</p><p class="ql-block"> 当然,最让我们欣喜若狂的当属仓库门前的打谷场。那是一片空旷的场地,地面是用石碾子反复压平的,平整得如同一块巨大的石板,没有一根杂草。即便是下过雨,地面也只是微微湿润,不会泛起稀泥。在不是收获的季节,打谷场显得空空荡荡,十分开阔。而且仓库离村子的居住点还有些距离,在这里活动,仿佛拥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十分自由。</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几人突发奇想,想要在打谷场上有个运动的地方。于是,大家一起行动起来,在稻场的一边竖起了一个篮球架。我们四处找来一些废弃的木料和铁管,又请村里手艺精湛的陈木匠,按照我们的想法,打造了一个简易的篮球架。虽然篮球架看起来有些简陋,但在我们心中,它就是无比珍贵的宝贝。从那以后,每当闲暇时光,我们五人就在这篮球架下尽情地奔跑、投篮,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打谷场上,为我们的乡村生活增添了许多难忘的回忆 。</p><p class="ql-block"> 初到乡下时,一切都透着新鲜劲儿,可没过多久,这份新鲜感便悄然褪去,接踵而至的是生活里实实在在的琐碎与难题。除了每天按时上工,做饭、整理菜地等事务一股脑儿地涌来,让人应接不暇。</p><p class="ql-block"> 队里在仓库后面的田边,给我们划分了一块菜地。在当地农民耐心细致的指导下,我们怀着期待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在地里种下了甜菜、辣椒、莴苣等蔬菜。为了能有更多收获,我们还在仓库后面新开辟出一块地,种上了红薯。大家心里都清楚,红薯可是个宝贝,等它长起来,红薯叶子能做菜,往后结了红薯,还能当作辅粮,以备不时之需。</p><p class="ql-block"> 说来也神奇,真就应了老乡们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无娘的伢们天照应。”我们菜地的蔬菜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长势格外喜人。红薯地的藤蔓更是肆意蔓延,一片生机勃勃。有一次,我们大伙一起回沙市玩了十多天。等再回到乡下,眼前的景象让我们惊呆了,那苋菜像是被打了“生长激素”,长得比人都高。乡亲们笑着告诉我们,我们种的茄子结得密密麻麻,他们怕茄子长老了浪费,就帮我们摘了好多去喂自家的猪。</p><p class="ql-block"> 到了红薯成熟的季节,那才叫一个大丰收!我们满怀期待地挖开泥土,一个个红薯结实饱满,就像藏在地下的珍宝。其中最大的一个红薯,一称,足足有五斤八两重。那一刻,喜悦和自豪涌上心头,这些丰收的果实,是我们辛勤劳作的见证,也是这片土地给予我们最温暖的馈赠 。</p><p class="ql-block"> 在经历了多日的辛勤锻炼后,我们逐渐适应了那些看似简单却饱含艰辛的农活。每天,我们的身影都在农田间穿梭,从棉花地里的间苗、除草、追肥,到水田里的犁田、插秧,每一项农活都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p><p class="ql-block"> 然而,在烈日炎炎的夏日里,最让人叫苦不迭的活儿,当属给棉花打农药。为了给茁壮成长的棉花除虫,我们每人都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农用喷雾器,一步一步地沿着长长的棉垄前行。那棉垄,仿佛没有尽头,一眼望去,只见茂密的棉株在烈日下伸展着枝叶,仿佛在考验着我们的意志。</p><p class="ql-block"> 我们吃力地背着一桶桶掺了农药的水,一只手不停地给喷雾器加压,另一只手则稳稳地将喷头对准棉株,细密的农药雾滴均匀地洒落在棉叶上。烈日高悬,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即便戴着一顶草帽,却也难以抵挡那如注的热浪。汗水,顺着脸颊、脊背不停地流淌,很快就浸湿了全身的衣服,每一寸布料都紧紧贴在皮肤上,让人浑身不自在。</p><p class="ql-block"> 那刺鼻的农药味,混合着汗水的咸味,充斥在周围的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挑战身体的极限。每迈出一步,都能感觉到双腿的沉重,仿佛绑上了千斤重担。但为了棉花能健康生长,为了收获的希望,我们只能咬着牙坚持。如今回想起那一幕幕场景,仍会后怕不已,那是对体力与耐力的巨大考验,也是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p><p class="ql-block"> 在乡下度过的那些时光,犹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其中不乏许多趣事,即便岁月流转,至今仍让我们印象深刻,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年夏日,炽热的阳光仿佛要将大地烤化。生产队特意在仓库后面的农田里,精心辟出了一块地,专门用来种植乌瓜。起初,那一簇簇嫩绿的秧苗,在农民们悉心的照料下,如同茁壮成长的孩童,渐渐抽出了细长的藤蔓。藤蔓顺着田埂肆意攀爬,不久便绽放出一朵朵娇艳的花朵,随后,一个个青涩的乌瓜悄然冒了出来。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乌瓜一天天长大,那青乌色的表皮逐渐变得饱满而富有光泽,成熟的气息愈发浓郁。</p><p class="ql-block"> 而乌瓜成熟的季节,恰恰赶上酷热难耐的三伏天。为了防止这辛苦种植的瓜果被盗,生产队特意派了熊大叔来照料瓜地。熊大叔身材瘦瘦的,中等个头,岁月与病痛似乎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他那张略显病容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小小的眼睛,眉毛如八字般挂在无神的双眼上方,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一股让人怜惜的神情。由于长期饱受胃病的折磨,队里一直都很照顾他,安排他做些相对轻松的活计。</p><p class="ql-block"> 每到夜幕降临,暑气稍稍退去,熊大叔总会准时来到仓库前开阔的稻场上。那个时候,我们都已吃过晚饭,因为天气实在炎热,屋里就像蒸笼一般,所以大家便在稻场中央纷纷搭起了临时床铺,准备在这露天的地方纳凉过夜。这里通风良好,既凉快又没有恼人的蚊子来侵扰,实在是个绝佳的避暑之地。</p><p class="ql-block"> 熊大叔常常会坐在我们床边,和我们聊起家长里短。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他名为陪我们聊天,实则是暗中守着我们,生怕我们趁夜跑去队里的瓜田偷瓜。随着夜色渐深,喧闹的稻场慢慢安静下来,熊大叔会轻轻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我们床边,轻声呼唤着我们的名字,试图通过我们的回应来确定是否都已安然入睡。见没有什么动静,他便以为我们都已沉沉睡去,这才轻手轻脚地慢慢离开稻场,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家睡觉去了。</p><p class="ql-block"> 日子一长,我们渐渐摸清了熊大叔的这些规律。于是,几个小伙伴相视一笑,决定“不客气”一回。等熊大叔像往常一样悄悄离开稻场后,我们便安排一两个人佯装熟睡,均匀地打着“呼噜”,那呼噜声有长有短,还故意带着些节奏感,仿佛在给这场“冒险”打着节拍。而另外几个人则迅速分工合作。只见其中两人如同敏捷的小猴子,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瓜田摸去。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田埂间穿梭,动作轻盈而迅速,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宁静的夜。</p><p class="ql-block"> 到了瓜田,他们像寻宝一般,眼睛在瓜藤间来回扫视,仔细挑选着个头饱满、成熟度正好的乌瓜。他们伸出手,轻轻握住乌瓜,再小心翼翼地一扭,乌瓜便乖巧地落入手中,整个过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仿佛连呼吸都要屏住。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守在仓库的后窗口处,像个警惕的小哨兵,负责接应。摘好的乌瓜被一个个递到窗口,他双手接过,再小心翼翼地通过窗口送进屋内,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钱柜旁,将乌瓜悄悄地放进钱柜里。</p><p class="ql-block"> 等钱柜里的乌瓜装得差不多了,大家便像一群馋嘴的小猫,迫不及待地聚在屋里。有人轻轻打开钱柜,那“嘎吱”一声,仿佛是夜的低语。大家纷纷伸手拿起乌瓜,也顾不上清洗,直接咬上一口。乌瓜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散开,那股清凉瞬间驱散了夏日的燥热,仿佛一股清泉流淌过心间。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轻声嬉笑,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充满童趣的“冒险”之中。那一阵子,我们可着实没少吃这香甜的乌瓜,而这段偷瓜的趣事,也成为了我们在乡村记忆中最难忘的片段之一,每当回忆起来,嘴角都会不自觉地上扬。</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在我们居住的仓库的西边,有一方宽阔的鱼塘,像是大地遗落的一面镜子。水塘的东边紧挨着打谷场,每到收获时节,这里便热闹非凡;而水塘的西边,与赵家两兄弟的自留地接壤。穿过那片绿意盎然的自留地,便能瞧见赵家兄弟建在土台子上的房屋,在阳光的映照下,透着质朴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每次路过这鱼塘,都能瞧见塘里的鱼儿悠然穿梭,像是水中灵动的精灵。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除了过年过节,几乎很难尝到荤腥。望着这些游弋的鱼儿,我们心里总痒痒的,便动起了钓鱼的念头。</p><p class="ql-block"> 我们找来鱼钩,胡乱绑上鱼线,满心期待地在鱼塘边一试身手。可时间一点点过去,鱼漂却始终纹丝不动,最终只能空手而归。但这并未打消我们吃鱼的渴望,后来,我们几个人一合计,借着洗蚊帐的由头,带着蚊帐来到河边,企图拦鱼。然而,鱼儿们像是识破了我们的计谋,在蚊帐间灵活穿梭,我们忙活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p><p class="ql-block"> 夏初,阳光逐渐炽热,桑椹也熟透了,颗颗如黑红色的宝石。就在赵家自留地靠近河边的地方,有一棵极为粗壮的桑树,繁茂的树冠宛如一把巨伞,将河边的一角遮得严严实实。每当熟透的桑椹“噗通”一声落入塘中,便会泛起一阵不小的水响声。</p><p class="ql-block"> 起初,我们对此颇为疑惑。直到有一天,眼尖的伙伴瞧见赵家小子鬼鬼祟祟地躲在桑树下,手中还握着鱼竿。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生怕被人发现。我们顿时恍然大悟,猜想定是桑椹落下时,引得塘里的鱼竞相争抢。</p><p class="ql-block"> 有了这个想法,我立刻找来一根短竹杆,绑上带线的鱼钩,又摘了颗饱满的桑椹挂在钩上,满心期待地朝河边投去。刚一落水,只见水面猛地泛起一阵水花,一条大鱼一口咬住了鱼钩,紧接着便疯狂挣扎起来。那股子猛劲儿,瞬间把我竹杆上的鱼线绷得紧紧的,“啪”的一声,鱼线竟生生被挣断了。好家伙,看来这鱼个头可不小!</p><p class="ql-block"> 我兴奋得心跳加速,赶忙跑回仓库,找来几股鱼线,用力搓成一股,重新绑上鱼钩。接着,我又火急火燎地催促其他同学,让他们端着脸盆,佯装洗衣的样子在河边等候。</p><p class="ql-block"> 当我再次将挂着桑椹的鱼钩投入塘中时,不一会儿,鱼线便开始剧烈抖动。我紧紧握住竹杆,猛地一提,一条两三斤重的大鱼被我拉出了水面。它奋力扑腾着,溅起大片水花。同学们见状,兴奋地围了过来。就这样,在大家的默契配合下,不一会儿,盆里便有了好几条大鱼。</p><p class="ql-block"> 我们既兴奋又紧张,生怕被人发现。赶紧用衣服把盆里的鱼盖住,一路小跑着回到仓库。</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们美美地享用了一顿鲜鱼。那鲜美的滋味,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人回味无穷。那奇妙的垂钓经历,也成了我们日后常常津津乐道的趣事。</p> <p class="ql-block">作者: 吴 林 2025年2月于北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