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独行，在荒凉中遇见自己

红尘墨路

你问我：为什么要远行？我回答：为了逃离，也为了遇见…… 你问我：为什么选择沙漠？我回答：因为她美丽无边却荒凉至极…… 一秋天的风，一天比一天凉。在一个平常的早晨，我背起行囊，此次，我要去沙漠。 离开喧闹嘈杂的城市，绕开假日中拥堵的人流，列车载着我，向东，向北，又向西。转乘的间隙里，脚步不会停留。我背着包去看大明湖畔的柳，去感受石家庄灯火寥落的夜，甚至看了夜场电影，被剧情感动得泪流满面，不去擦，任夜里的风吹着脸颊，走过寂静的街头。 到达恩格贝已经是第三天上午。这是我来到千里之外徒步穿越的起点。整理好背包，戴好帽子、眼镜、围脖、雪套，沿着一条沙地路往前。周围是慢慢铺开的黄色画卷，头顶是湛蓝的天，没有一丝丝云，四下里是刺眼的太阳光，让影子都无处躲藏。就这样一步一步，踩上松软的沙，留下自己的脚印，感觉到每一步都没有停留，却似乎没有看到变化了的风景。因为周围，除了沙还是沙。 就这么安静地走，负重在走。衣服湿透了，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下巴往下，滴入脚下的沙里，消逝无踪。 夕阳西下时，路过一片接近干涸的河滩。有一片胡杨树林，在一片浅浅沙丘的背景下，挺身直立。傍晚的霞光里，这些树抖动满身金黄或碧绿的树叶，好似盛装的新娘伫立在红地毯的一端，以一种无法用文字表达的美丽与端庄，守护这一小片没有被沙漠吞噬的河滩。我不敢想象，当狂沙肆掠时，她们需要怎样的勇气和毅力去承受，这看得见的美丽背后又会有多少不折不扣的伤痛！ 二 扎营在一处有水源的地方。一眼泉水形成的小小水潭，岸边有稀疏的灌木和小树，水面上飘满细长如拇指大小的落叶。掬一捧水冲到脸上，清凉透骨，落叶让出了空隙，水里印出自己的脸，又在落下的水花中分分合合。 沙漠里的夜晚，静得出奇，三两声虫鸣也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空旷飘渺。白日里的热不动声色地消失了，冷，不必要借助风雨，就将你包围，一丝丝渗入到骨头缝里。午夜梦回，将头伸出帐篷，又看见亮亮的星星，和缺了一小块的月亮，斜挂在半空，像一块干净透明的玉。 早晨在鸟叫声里醒来，太阳光已经从旁边几棵树的间隙里斜着铺过来。就这么轻易地走过寒冬，阳光明媚，来不及春暖花开，很快便骄阳似火。沙漠里的一天，是浓缩的四季。这几天里，我走过岁岁年年。 继续走，进入了沙漠腹地。周围是沙的海，沙的山。眼前的路，根本没有路，是一片被风精心梳理的花纹，似鱼鳞似水波，不知道多么手巧的姑娘，多么高端的织机才能做出这样的锦缎。或是随意地一小片，或是大手笔地裹住一侧的山。回头看去，是自己的双脚，破坏了这片华丽锦缎，却加上了另一道风景——就是脚印，还有自己的影子。我明白这锦缎是破坏不了的，过不了多久，有风会将这些脚印抚平，回归完美如初。而我却回不到从前。 四下里张望，有和我一样的徒步者，背着包，拄着杖，是阳光下一个小小的剪影，在天际线下缓慢地移动。近处里，我的周围只有我的影子。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注意过自己的影子。或前或后，或长或短执着地追随着我。我又何曾独自在行走？ 三 纵然是黄沙万里，也少不了一些植被零星地长在某个角落或是一个谷底。我注意到一些丛生着的灌木，叶子细小，枝干浅绿或褐色，虽然很细却支楞着向上。有些叶子被太阳光烤焦了，卷了起来，呈现出银白色。慢慢地我发现，这种灌木枯死后是全身银白，如同精心刷上了银粉，每一个细小的枝头都被均匀涂抹，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却浑身充斥着一种向上的力量。你想象不出它只是一种植物，倒像极了精品店里一个抽象的艺术造型。 我的脚下突然出现一丛黄绿相间的花。我惊喜地蹲下来，似皖南山里的野菊花，有一种浓浓的清香。仔细去看，其实我分不清是叶子还是花，一小簇细细碎碎凑成小指头大小，在细长的茎的顶端摇曳。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丛，在没有边际的沙地里分外惹眼。是翡翠般的碧绿和新芽似的鹅黄。叫人怜爱的柔美实在不该出现在这样浩瀚的沙漠里。但她确实长在了这里，是一只飞鸟衔来了种子，机缘巧合落地生根，还是——这里原本就是她的宿命！柔美如她，也经得起大漠风沙…… 起身时，惊动了一只蜜蜂，在这丛花的上空转了一圈，飞走了。 上了一个高高的坡，坐下来休息。我抓起一把沙，原来它细腻如脂粉。这些沙的前生或许是肥沃的黑色泥土，或许是有棱角的彩色顽石，岁月沧桑，经过了多少风霜寒暖，成了现在的模样，卑微如尘埃，却聚集出如此壮观的美！将手里的沙轻轻握起，那沙却从手指缝里滑落。古时候的沙漏就是这么细数着光阴。所有的过去，曾经的苦与乐，伤痛与笑颜，辉煌或是平淡，都如同这细沙，悄悄溜走…… 一粒沙，淘尽世间万象。 四 到达终点时，又是夕阳西下。响沙湾是一片沙的海洋，和游客的世界。这里有索道和观光小火车，有装饰如龙舟的冲浪车，载着游客在附近的沙丘上横冲直撞，掀起笑声阵阵。有小孩子光着脚丫在沙地里走。有卖水果饮料的摊主大声吆喝…… 我往身后远远望去，那是怎样一幅气势磅礴的画卷：落霞漫天，黄沙满眼。高高的沙的山被夕阳撒上一层金色，难以言说的壮美与神秘！我就是从这大山的背后翻越过来的，事实上，我不知道翻过了多少沙丘，留下多少脚印，我数不清一路上流了多少汗水，又有多少惊喜与收获…… 人生的历练，或许，就在于此——去远行！ 你问我：为什么选择沙漠？我回答：因为她荒凉无边，却美丽至极！ 你问我，此行遇见了谁？我回答：遇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