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竹梅的故事

静静地

好友刘竹梅在朋友圈发条信息：《光明的玫瑰》画展将于2024年12月至来年1月在成都展出。啊！我一定要去看看！

在高新区时光里一拐角处，我找到了“马尾咖啡”屋，望见了玻璃幕墙上的画展海报。推门而入，咖啡香味扑鼻而来。一眼扫去，四壁之上，都有挂画。不曾想到，画展真的跨界办在了咖啡屋里。

咖啡屋内，三三两两坐着一些年轻人，有的在笔记本上敲键盘，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戴着白色手套、在翻阅画展作者的手稿(手稿是画展内容之一)。我不由自主地靠玻璃墙边坐了下来。服务生弯腰轻声询问需要什么饮料，然后端来暖暖的红茶。寒冬的咖啡屋里，我喝茶续水，慢慢环视满墙“光明的玫瑰”。

(《光明的玫瑰》在此展出。)

玻璃墙面上的挂画，与墙外的街景融为一体，构成更大的画幅。这更大的画幅里，有紧贴玻璃墙的喝咖啡小桌和遮阳伞，有街道的斑马线和流动的行人车辆，有挺直而错落的现代高楼，更有远处成都世纪城的一角。我为这层层叠叠极富透视感的画面感到新奇，感受到美展的另一种美感。

我起身离坐，去近观主体墙面的挂画。说实话，对画展作品的现代风格和女性主题的内容，我很生疏。但有一幅画，吸引住视线。那是一幅点红唇着红裙、穿蓝衫挽发髻的女子画像。画面空白处书有一首宋词，其中“红杏枝头春意闹”一句，好像直从画面中跳出来，这是宋祁《玉楼春.春景》中的名句啊，是自己当学生时就熟悉的词句。兴致之中，默念起来，再细看图与词的契合统一，觉出一番味道。

两面玻璃墙两面实体墙，包括吧台工作台后的墙面，都恰到好处地挂着画幅，展示着青春女性各种姿态及多样表情，她们的唇、脸，还有鼻头眼睑，或浓或淡地浸着玫瑰色泽，仿佛都散发着玫瑰的芳香。

(《光明的玫瑰》画展作品之一)

画展作者不是竹梅，是竹梅的女儿霹雳蓓蓓。竹梅是五十年前，我在绵竹当知青时结交的朋友。

1976年初，绵竹县举办知青画展。县文化馆挑选了投稿作品比较好的四位知青，到县上帮助布展，我和竹梅就在其中。这样，我认识了竹梅。布展工作两三天，四位知青吃住在县文化馆。布展之余，我们与文化馆老师围坐一起，或海阔天空地聊天，或相互速写画对方，彼此好不开心。

我比竹梅年长一岁，我俩似乎天生合得来，彼此有摆不完的龙门阵。竹梅是绵竹本地人，她的家住在一座老院落里，在县城西南面的“绵竹酒厂”隔壁。恰好我下乡的板桥公社也在西南面，我来去县上，都要经过竹梅家门口。因为顺道，我去过竹梅家若干次。

竹梅的画儿，先天就有绵竹年画味。到她家，我见过她在堂屋中央的大方桌上画画。块面着色时，她挥笔刷刷刷的，那比我老练成熟多了。竹梅爸爸是成都人，竹梅最爱学她爸爸的方言口音。竹梅的外婆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待人都很热情。回想起与他们全家人一起，围坐在竹梅画画的大方桌边吃饭的事，心里很是温暖。

(1981年全国青年美展，刘竹梅作品《看谁最干净》。)

竹梅家院子里的水井，很深，站在井口往下望，黑乎乎中有一淌亮。取来好长的竹竿打水，得费劲一把一把提很多次，才能将水桶提出井坎。竹梅笑着说：“你尝尝，这井水是甜的。”“隔壁酒厂酿酒也是用井水。我们家沾地下水的光呐。”竹梅后来从知青招工到了汉旺“东方汽轮机厂”工作。因为擅长画画，不久被调入绵竹年画社，成为职业画家。

竹梅用她的天分和勤奋，成为名副其实的绵竹年画传人，她创新发展了不少绵竹年画的题材。她的作品《看谁最干净》，在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获得三等奖(同届，罗中立的油画《父亲》获一等奖)。后来，她到鲁美、央美学习深造，不断画出新的作品，在国内各大报纸上刊登。她上央视谈绵竹年画，她带着中国四大年画之一的绵竹年画访问过斯坦福大学和其他国家，她参加过在国外举办的中国年画主题展。竹梅成为中国年画传播的使者。

(2017年，“中国年画艺术展”在西班牙举行。)

当年我从知青调回城里，读了师范，当了老师，就此远离了绘画。我和竹梅的联系也基本中断，但心中常会想起她。2008年大地震，绵竹是重灾区。我心里挂念竹梅，上百度搜索，看到她安然无恙的消息，又找到了联系方式。电话一通，我们还是当年的口吻，当年的称呼，当年的小知青。我祝福竹梅成为了艺术家；她好奇我当教师走的专业道路。

最近我为出《青春作伴好画画》的画册做准备，我要在画册中讲讲自己当年画画以及与竹梅交往的故事。我希望向竹梅索要一两幅画作放在画册里。虽然拿不准竹梅是什么态度，但还是拨通了电话。竹梅非常爽快，马上发来了很多幅画，任由我选择使用。竹梅的慷慨和真诚，让我很感动。

2024年5月，我回到绵竹板桥下乡的生产队，看望乡亲们。我特意留出一天时间，要去见见竹梅。本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有提前告之。当电话打通后，竹梅遗憾地说，昨天她刚离开绵竹，飞往大理，去女儿工作室了。我这才欣喜得知，竹梅女儿也走上了专业绘画之路。我衷心祝福她：绵竹年画，后继有人。

竹梅在电话里，询问以前知青朋友的现状，忧心谈绵竹年画遇到的困境，兴奋言及女儿绘画的现代风格，言及女儿绘画取向是人类共同的审美主题：爱。

不久，我把写的返乡纪实《麦头熟颗已如珠》，发给竹梅分享。竹梅看后高兴地说：我的记忆复活了，还记得她学老爸成都话“街沿”“叮叮猫”的往事。竹梅发来散文《我在遵道等你 任凭时光老去》，我读到了她师承老艺术家的经历，也得知她还是一位随笔作家。读竹梅的文字，如同读她的画，是纯美的享受。

(这是刘竹梅当年送我的照片。)

感谢竹梅的女儿霹雳倍倍。她的画展展示了青年画家的活力，其时尚新潮的画风，让我观展有了新目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霹雳倍倍虽走现代画路子，因备受母亲竹梅的影响，其画作也深含传统年画的元素，可喜可喜。

感谢20岁时结识的朋友竹梅。几十年过去了，我们依然有着共同的话题，有着对绘画刻在骨子里的热爱。竹梅的艺术成就，更是让我敬佩并为之骄傲。绘画艺术，成就了我俩的友谊，使我俩成为一生难得的好朋友。

2025年2月12日于米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