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第一次有记忆的年味儿,还是五岁那年。</p><p class="ql-block"> 那年大年三十的晚上,临睡觉前,从来没见过有笑脸的父亲,拿了半张上供用的黄裱纸,守着我的面,包好了五分钱,两个二分的一个一分的钢蹦儿。随着那碗许多葱有点儿猪油渣的包子(水饺,青州人一直叫水饺为包子)下肚后,母亲千叮咛万嘱咐我,“亮子啊!大年五更(Jīng)里,你不会说话就闭着嘴,千万别胡说!记住记住,要紧要紧!!”</p><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开始,每逢过年母亲总是嘱咐我”不会说话就少说话”。我知道,哪句话不好听我就爱说哪句,到今天还改不了呢!呵呵</p><p class="ql-block"> 父亲把包好的五分钱,交给母亲,叮嘱母亲说:“这是压岁钱,一早嘱咐亮子把压岁钱保管好。”</p><p class="ql-block"> 父亲又把那块用红高粱蒸好的厚厚的饼递给母亲一块,还是嘱咐母亲,“一大早让亮子吃了年糕,粘住他嘴,齁叫他乱说话!”</p><p class="ql-block"> 我明白,父亲是让母亲不让我胡说八道,多说吉利话。“什么叫吉利话?”“就是新年好、过年好、新年发财之类的呗。”很自然的,初一早上起来,年糕被我吃了,我也说了许多的吉利话。</p> <p class="ql-block"> 父亲说的“保管好”是意有所指的。因为每年我们小兄弟的压岁钱都会发生“丢失事件”。其实,就是一个劲儿的疯跑,跑丢了钱。</p><p class="ql-block"> 要不说是“赶巧儿”,虽然那年的大年初一我只是跑了,没有藏钱,还是发生了我那“压岁钱丢失”事件——我的三枚共五分钱的硬币不见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帮我翻遍了床底炕头破棉袄,打着马灯照着厨房里找,半天也没找见。母亲终于还是“恨铁不成钢”,怒对我说,“谁让你保管不好的?这上哪找去?”半天,又无可奈何的说”丢了就丢了吧!”母亲说得轻松,我却是又急又怕坏了的。这可是我在心中做了一万次的保证啊,不能这样说丢就丢了啊!没办法,从来不流泪的我,急得“哇哇”大哭起来……</p><p class="ql-block"> 一旁的比我大三岁的三哥有些不落忍。悄悄凑过头来,自告奋勇地说:“我帮你找找看!”三哥假模假式地提着罩子灯在床底的一双旧棉鞋里看了一眼,起身,把手一伸——他的手掌里躺着五分钱。就是我那两个二分的一个一分的钢镚儿的压岁钱。其实,多年以后,三哥对我说了实话:他看我今年弄得这么郑重其事,故意跟我闹,只是看事情闹大了,他不敢承认罢了。</p><p class="ql-block"> “这不是吗?是你自己把钱藏忘了吧!我可替你想着。”有了这惊心动魄的“丢钱事件”,我更格外小心了,干脆把五分钱攥紧在手心里,不敢稍有懈怠。三哥像是跟屁虫一样,总是怂恿我用五分钱买黑枣,买吹糖人,看小人书。尽管三哥说破天,却丝毫没有动摇我的半点儿意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手中攥着钱,心中提着胆,一直坚持到过了“五马日”。下河滩打鸟儿,把钢镚儿叼在嘴唇;上公路赛跑,把钢镚儿放在鞋底;去饲养所骑牛,把钢镚儿托付给大爷。总之,钱不离眼,眼不离手,白天攥拳,晚上枕头。形影不离的好伙伴啊,总是多看你几眼,铭刻在心头!</p> <p class="ql-block"> 我自幼爱好体育运动,打小就会翻“空心跟头”。翻空心跟头不能把钱给别人保存啊,也为了更好的显示自己的本领,更为了放心那三枚共计五分钱,我总是把钱含在嘴里。</p><p class="ql-block"> 也是大年初六,也是晴好的太阳,也是在一片空草地上,我又故技重演了。一连串的“空心跟头”翻过去,忽然,觉得嗓子一阵刮痛——三枚钢钱儿吞肚子里去了。简直把三哥吓杀了,他抓耳挠腮地搓着手说,“这可咋好?这可咋好?”</p><p class="ql-block"> 回家又不敢说实话,还多亏三哥大几岁,见的多,听的广,“只有等你拉屎的时候,在屎里边找钱吧。”于是,初六一正天,三哥总是影形不离地跟着我,两眼贼惺惺地盯着我的肚子,那感觉恨不得给我来个“破腹产”。</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熬到初七早上,三哥一睁眼就问我,“你拉屎不?”我说:“好像要拉。”三哥急促地说:“快!上弥河滩!”</p><p class="ql-block"> 三哥拽着我飞跑,一口气跑到弥河大草滩,三哥一把扯去我的棉裤,说:“快拉!”因为“五马日”吃的是有油水的包子,半天也拉不出屎来。三哥就三番五次地帮我揉肚子,又过了半天,那泡屎终于姗姗来迟的还是来了。</p><p class="ql-block"> 每拉一节,挪个窝,三哥就用草棒剥开屎找钱。等屎拉完了,却也没有找到钱。三哥失望地说:“你的肚子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吧?是不是钱被你肚子化了?”就在这绝望之际,我感觉到的屁眼疼痛起来。三哥兴奋地大声喊起来,“使劲!使劲!这就是钱!”</p><p class="ql-block"> 三哥用一把干草,包着带屎的钱,去弥河水里把钱洗干净,对我说:“你分我两分钱行不?”我看三哥鞍前马后地也挺辛苦,就同意了。三哥用两分钱到供销社买了四枚蜜枣。我用三分钱(一个2分,一个1分)买了二块米花糖,吹了一个糖人。</p> <p class="ql-block"> 今年大年初二,老伴儿拿出成捆儿的百元大钞,给北京来老家的小妞妞压岁。我说,“妞妞,我给你讲一个我的压岁钱的故事好么?”</p><p class="ql-block"> 你猜,她怎么说?</p> <p class="ql-block">【乙巳大年初七.于抱月斋灯下.心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