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乡 的 小 溪

东篱叟

故 乡 的 小 溪

远离故乡几十年，最让我魂牵梦绕的，是村旁那条小溪。

她象个窈窕淑女，迈着轻盈的脚步，哼着欢快的调儿，自深壑幽谷中走出，款款从村子南边经过，最后温柔地投入龙川河的怀抱。

小溪两旁簇拥着层层叠叠的灌木丛，上面铺满五颜六色的野花。最多的是一种带刺的灌木吐出来的白色小花，密密麻麻，如一片片白云落在满溪的葱茏之上。（现在回想起来，那倒更象洁白的婚纱——在我小的时候，我们这些农村孩子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婚纱，所以那时候不会有这样“现代化”的联想。）在绿叶野花的装扮下，小溪象一个刚刚出闺的新娘，愈发招人疼爱。在我的记忆中，那些野花并没什么香味，却也引来不少野蜂、蝴蝶，还有蜻蜓，争先恐后地邀请羞答答的小溪，和着潺潺的水声翩翩起舞。

溪水清澈得让人看不到它的存在，只看到一颗颗光滑的鹅卵石，还有在青枝绿叶的倒影间同蜂蝶一起嬉戏的鱼虾，它们都好像悬在空中一般。

这里是我和小伙伴们最喜欢来玩的地方，小溪成了我们其中亲密的一员。我们在这里打水仗、过家家、摸鱼捉虾。溪里有一种永远长不大的小鱼，浑身色彩斑斓，金灿灿的，我们家乡的话叫做“乒嘭腮阿”。我们这些男孩子常抓来几条装在玻璃瓶里，拿去讨好女孩子。女孩子们呢，最喜欢掬起漂浮在溪里的花瓣，把它装进盛着七彩小鱼的瓶中。渴了，我们就喝一捧溪水，那滋味，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一股沁人心肺的甘甜。

在村口处，溪底有一块巨石向前探出，巨石探出处，溪底陡地下降，形成一个落差。大雨之后，溪水由“潺潺”变成“滔滔”，从探出的巨石上往下倾泻，形成一个瀑布。那落差不大，顶多只有两、三米吧，远无“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派。但在我们这些孩童的眼里，却是很壮观的了。每逢这样的时候，我们几个顽童就赤条条地在那儿疯玩“美猴王大战水帘洞”，搅得水花四溅，鱼虾不宁。那一次，我扮孙悟空，拿一根竹棍当作“金箍棒”上下乱舞，把堂弟头上打了一个大包。堂弟哭着回去告状。我在外面躲了好久，最后还是享受了婶婶的一顿臭骂和母亲的一顿好打。

岁月一页页无情地翻过，我离乡后第一次回到老家时，已是“乡音未改鬓毛催”。刚到家，就拉着头上曾被我打个大包的那个堂弟去欣赏那“小溪清水平如镜，一叶飞来细浪生”的美景，重温儿时的快乐。可一到那里却被惊呆了：小溪已踪影全无，清澈甘甜的溪水、活蹦乱跳的鱼虾，都葬身于一堆堆垃圾底下。繁茂的灌木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几丛枯枝败叶，飞蜂舞蝶被一群群嗡嗡乱舞的苍蝇代替。我沿着溪边往上下游走了一段，都是一样的惨不忍睹。偶尔一两处还没被填平的凹洼里积着臭气熏人的污水，上空盘旋着乌云般的小黑虫。

目睹此景，我又想起从龙岩城经过时看到的龙川河——那简直也成了一条污水沟。

都说“青山不老，绿水长流”，谁知这青山绿水也这么不经岁月的煎熬，窈窕淑女般的小溪变成了一具丑老太婆的腐尸。被钢筋水泥筑起的都市禁锢得几近窒息的我，本以为回到老家能体会一下久违的“青山看不厌，流水趣何长”的心境，没想到这点愿望瞬间就和童年的小溪一起被坟墓似的垃圾堆给埋葬了。

不，美好的记忆是不会给埋葬的，故乡的小溪将永远在我的血脉里潺潺涌流。在甚嚣尘上的现代文明的浊浪中，我会一遍遍地给儿孙唠叨：“以前，在我们老家，有一条美丽的小溪……”

——写于2006年11月

补记：

后来龙川河得到了有效的治理，水变清了。老家小溪的状况也得到了改善。虽然没能恢复以前的美丽，但也不再是一条臭水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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