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年前的元宵节,雪中的敲门声

悟甲

<p class="ql-block">  从小我的心中就藏着几个金子般闪光的故事,她伴随着我的一生,61年前(1964年2月27日)元宵节的敲门声,是其中的一件。</p><p class="ql-block">  元宵节吃元宵是孩子们的最爱。进入60年代虽然我国遭遇了严重的自然灾害和向苏联还债,长春市的副食品供应匮乏,街上、院里的“盲流”多,人人都喊“吃不饱”,我家也吃过辣嗓子眼的红色“代食品”、甜菜渣滓、豆腐渣和干白菜帮子,可是尽管如此,我的妈妈精打细算,多方找资源,还是把生活调理的井井有条,使我们每个年节都过得很体面,特别是每年元宵节不仅让我们几个吃上元宵,而且还是油炸的。每当我咬一口黄橙橙,带着油香、炸裂的小口还挤出几点镶着青、红丝的白糖馅的“炸元宵”时真是乐得手舞足蹈,心里想:我是全院最幸福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可是,好景不长,很快妈妈失业了,她工作的“南关区纸制品厂”解散了;谁知祸不单行,在农村的爷爷又得了“脑血栓”,请了一位山东来的大脑袋的范大夫看病,他开的都是好药,我记得有一种药是《鹿茸精》,一盒6支,一支就是1、06元,几乎每两周爸爸都得骑自行车把药和挂面送回去。一次,在6月份的一个星期六,爸爸的学生要参加“小升初”考试,那时没有“九年义务教育”,中学择优录取,周日爸爸要给学生补课,没时间下乡。我请了一下午假花了1角4分钱,从三道街坐“1路车”到火车站换“2路车”到宋家洼子,然后步行60里地,把药送到山东窝堡爷爷手里。</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会骑自行车,可是没有自行车呀!爸爸骑的“海燕”牌自行车是学校专门安排给毕业班老师的,再说爸爸每天到“远达小学”上班的路就有20里地,爸爸一天也离不开自行车。第二天星期天上午我走20来里地到小合隆,然后再坐市内公交车回来的。那次我奶奶给我拿了四个“大饼子”和一袋“小根蒜”,大饼子我一口没舍得吃,都带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另外,1960年以后,家里添人进口,我老妹妹,老弟弟也先后来到家里,老弟弟很瘦弱;老妹妹没奶吃,凭票买的奶粉不够吃,就是有地方“走后门”,奶粉也是“脱销”,老妹妹每天只能用古铜色的“古巴糖”泡水补充营养。她到了三、四岁仍然廋得皮包骨,鼓着的大肚子露着青筋。一天一位亲戚从农村来串门,进屋就对我妈说:“二嫂,这孩子还能活吗?扔了得了!”老妹妹那时候可怜的样子现在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p><p class="ql-block"> 爸爸每月工资58、5元,原来负担6个人的生活,妈妈还有收入,在院里是“双职工”上等户,转眼间就一落千丈,收入减少了,负担却扩大了3—4倍,就好比一个分数,分子小了,分母却几倍的增值,那么“值”不就逼近10位小数了。就是那时假如爸爸当“省长”,每月能挣260元,也是入不敷出。</p><p class="ql-block">后来1962年以后我上了中学每月有5块钱助学金,每月拿回来妈妈都让我去粮店买50斤多高粱米(8分钱/斤),为一个月,一家人的“嘴”垫底;1963年舅舅让妈妈改个名,像做“地工”似的在二道街的一个“办公用品加工厂”凭关系给妈妈揽了一个糊信封的话。糊一万个牛皮纸信封4块钱,每月顶多给2万个。</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们家每天天一亮,房租水电要花销(住的20平方米的1、5间房是公私合营的,房租贵3、43元/每月);六个孩子要吃饭、要穿衣、要读书;孩子看病要花钱;爷爷又是一个无底洞,还不知道啥时,要多少钱才能填满?一瞬间,老的、小的一起伸手向爸爸一个人要钱,山一样的重压压在爸爸、妈妈身上,每一分钱都得掰成几瓣儿,算计着花,那时候爸爸带的中午饭是用“代食品”蒸的窝窝头,抽两角钱一斤的黄叶子烟,、、、、、</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家的生活到了谷底!苦不堪言!</p><p class="ql-block"> 因此,到了1964年元宵节就再也没有买元宵的钱了!元宵节早晨妈妈就去了“加工厂”看看有没有“活儿”。</p><p class="ql-block"> 元宵节那天(2月27日),正在寒假中,天又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雪,“正月十五雪打灯”是使人高兴的事儿,可是,我们高兴不起来,爸爸为了省粮,早晨不让我们起来,阴天,十几平方米的小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屋冷、肚子饿,爸爸给我们讲故事也听不进去。那时,我在靠西墙间壁里的木床上住,九点多了,我起来生炉子。因为炉筒子不够用,那时铁炉子就支在屋子当中,为防止起灰,我慢慢往盖着抹布的炉膛里浇上水,再用手一点一点把灰抓出来,然后,在撘成架的劈柴中点燃一小条胶皮,把炉子点起来后,再不失时机的把砸好的煤坯子填上,这样炉子就点着了,把门开一个小缝,烟慢慢散去,屋里就热乎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下一步,我还要把到外屋把炕炉子点着,因为,要用这个炉子做饭。</p><p class="ql-block"> 这个时候快十点钟了,我恍惚听见有人用手指在敲我家院里的木门,“呯、呯、、、、、、”因为外屋有两道门,妈妈出去的时候怕进风,都关的严严的,接着我又听到一声敲门声“呯、、、、、、”,于是,我赶紧出去开门,心想:妈妈不能回来这么早,莫不是,(我)姥爷来了。</p><p class="ql-block"> 心里在想着,就来到了小院里,雪仍然在下着,可是我看清了:门外站着的大个子男人正是爸爸学校的事务员任翰林,我口里喊着“任大叔”,心里还打着鼓“怕爸爸和弟弟妹妹们没起来,任大叔进屋不好意思”,双手麻利的打开了门,迅速的转身回去喊爸爸,可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的右胳膊被任大叔抓住了,任大叔一脚迈进了小院里,轻声的说:“我没事儿,不要叫你爸了”我看的清楚任大叔轻轻地把手里攥着的两张蓝色两元钱纸币塞给我,并说:“告诉你爸:胡(忠信)书记让我给他送4块钱,给你们买元宵。”说完转身推着自行车就走了。我手里紧紧地攥着发烫的“四元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今天看来顺理成章的马上就会脱口而出“谢谢任大叔!谢谢胡书记!”可是那时候也不会说,也根本没想到,因为当时我的心已经牢牢地拴在了手中的四元钱上。。</p><p class="ql-block"> 一会儿,妈妈回来了,拿回来一万个普通信封(糊一万个3块钱)。妈妈让我去买两块钱的元宵。</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国家经济形势有好转元宵节元宵不凭票,我很快就买回来两大袋差不多2斤多元宵,这时雪不下了,天也晴了,家无分文的冷屋子里来了“财神爷”,弟弟妹妹们又看见了元宵,都乐了,小屋里有了“元宵节”的气氛!春天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十多多年过去了,我在吉林油田有了家,又有了两个女儿,等她俩慢慢大了,我也要和她俩讲“故事”了,我忘了是哪一年了,在过元宵节的时候,当我们四口人一起夹起油炸的元宵时,我眼含热泪向她们讲起了1964年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是怎样吃上元宵的!</p><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过去了,1985年5月,在《吉林石油报社》,在我入党的鉴定会上,等到让我发言时,我第一句话就说“我为什么要积极加入中国共产党?”接着我就讲起来:1964年2月27日的元宵节,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是怎样吃上元宵的?!然后讲我是拿着共产党的助学金读完初中、高中的,“因为共产党心里时刻想着那些有困难的人,所以、、、、、、 ”</p><p class="ql-block">  1987年2月,我回长春以后,一直想看看“任大叔”和“胡书记”,可是,任大叔的确切通讯处一直找不到,估价任大叔还健在,以后有机会我还要找到他。2001年4月,我找到了胡书记的电话,和他聊了很长时间,特别提到了1964元宵节他让任大叔给我家送4块钱,让我爸给我们买元宵的事儿。胡书记还记着这事儿,他说:你爸那时候在学校教毕业班,工作忙,家庭生活压力也大,你爷有病,你家孩子又多,你那个最小的妹妹还总有病,工资少,还有饥荒,这些事儿压得你爸都直不起腰来,可是你爸还是很坚强的,那时候,我当书记的自己顾自己也费劲儿,为了帮助你家也就是在学校想办法给你爸多申请点补助,别的也没什么办法。</p><p class="ql-block"> 我说:我去接你和我爸吃顿饭,叙叙旧。</p><p class="ql-block"> 胡书记说:去年我见到你爸了,你爸说你们都挺好的,他挺十足。今天我有事儿,什么时候我想上你爸那儿去,我就去,你爸不是还住在“208”吗?、、、、、、</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2017年元宵节,53年过去了,我在远离弟弟妹妹万里之遥的莫斯科怀念53年前让人流泪的“元宵节”,我想念我的童年,我想念我的青少年时期的元宵节,那时候我们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和一奶同胞的弟弟妹妹们在一起,血流在一起,吃的是从“南街副食”买的,一个袋里,一口锅里煮的元宵、我们同呼吸共命运,唱的是一首歌——是一个家!这已经是不可再版的大团圆了!</p><p class="ql-block"> 53年前的元宵节,那时候虽然我们穷,但是,那一天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p><p class="ql-block"> 时过境迁,53年以后我身在异乡在我心里最响的声音就是“53年前(1964年2月27日)元宵节雪中任翰林大叔的敲门声”!</p><p class="ql-block"> 任大叔、胡书记——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