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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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晨光还未穿透云层，窗棂上已经凝出细密的霜花。老榆树蜷曲的枝桠间悬着冰棱，在晨风里轻轻摇晃，折射出碎钻般的光。

灶屋的烟囱刚吐出第一缕青烟，天空便沉沉地压了下来。铅灰色的云絮层层叠叠，像是谁家新弹的棉被兜头罩住了山峦。细碎的冰晶开始飘落，簌簌地钻进枯黄的狗尾草丛，沙沙地摩挲着晾衣绳上冻硬的蓝布衫。老黄狗支起耳朵，望着檐角渐渐发白的瓦当，忽然抖了抖身子，在青石板上踩出一串梅花印。

待到日头爬到东厢房的屋脊，整个院落已裹上厚厚的绒絮。西墙根的柴垛隆起圆润的弧度，椿树枝头结满绒花，连菜畦里蔫了的萝卜缨子都成了玉雕的摆件。几只芦花鸡在檐下踱步，爪印深深浅浅，倒像是用竹枝在宣纸上题了首无字的诗。

火塘里的松木噼啪作响，铜壶嘴喷着白气。三婶子把烤得焦香的红薯掰开，金黄的瓤子腾起云雾："李家老三的羊羔子，听说前夜冻坏了两只。"二叔公的烟袋锅在暗处忽明忽灭："可不是，后山王家的瓦片叫风掀了半边，早起灶膛都结了冰碴子。"

暮色四合时，檐角的冰溜子已经垂到窗台。月光从云隙间漏下来，映得满院生辉。远处山道上偶尔传来犬吠，在银白的寂静里荡开涟漪。火塘添了新柴，爆开的火星子跳上梁柱，和窗外的冰棱相映成趣。谁也没注意，灶王爷画像旁的黄历又悄悄洇湿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