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越作战记事：战前换枪

贵丁

至今都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对越自卫还击战前夕，在部队即将开赴战场之际，陡然把部队使用多年的63式自动步枪，全部换回已经撤装很久了的56式半自动步枪。

对于该疑问，这些年不乏有人站出来解释，讲了很多理由，譬如63式自动步枪射击精度不高，连发射击可控性差，枪身响动大，以及耗弹多、后勤保障难度大等等。

根据我对这两种步枪使用多年的手感比较来讲，上述说法被严重夸大了。先就射击精度来说，63式自动步枪确实不如单发射击的56式半自动步枪，但如果是连发射击，63式自动步枪的射弹散布比56式冲锋枪明显要好。这体现了63式自动步枪的设计理念：兼容1956年式枪族的优点，弥补其缺陷，既保证单发射击的精度，又控制连发射击的散布，即“步冲合一”。

不过严格说来1956年式的半自动步枪、冲锋枪，连同56年式班用轻机枪，并不能合称为“枪族”，因为它们尽管可以子弹通用，但却达不到零部件互换使用的枪族要求，并且枪族的概念是7年后的1963年才提出来的。

就枪身结构来说，63式自动步枪与半自动步枪相比较，机械部件多且有上盖，碰撞时响声稍大，这似乎是丛林近战中的一块短板：隐密性不够。在植被茂密的越南，这一点被认为是特别重要。

再就是一些人认为的最坚挺的理由：63式自动步枪容易卡壳，连发射击可控性差。对此我不能苟同。我从新兵开始就佩用63式自动步枪，与后来使用的其它枪械相比较，63式自动步枪的卡壳现象并不突出，也没有遇到过连发射击失控的情况。

所有的“不好”似乎都源自一点：63式自动步枪系文革期间制造，工艺较粗糙，所有问题皆由此而引发。

上述这些说法都不足以构成战前换枪的理由。战场是检验武器的唯一标准，作为一线的步兵班长，从我亲身经历和亲眼所见的情况看，从战后普遍反映的情况看，我认为这是一次错误的换枪。

再完美的武器也不会没有短板，评价武器之优劣，首先要看它是否适应战场环境的需要，是否扣准主要矛盾。越南战场对于枪械的主要矛盾是什么？是火力密度。越南草木茂密，短兵相接中猝然遇敌开火，火力密度远比射击精度、响动的隐密性和极少出现的卡壳重要得多。自动步枪射速快，装弹多，更换弹匣便捷，将子弹泼水一般打过去，打中打不中，至少先压制了对手，给自方抢了空间和时间，这比用半自动步枪一发一发扣出去要好得多。火力密度是一锤定音的大道理，其它小道理都要服从这个主要矛盾。

而对于自动步枪耗弹多、后勤保障难度大的说法，我也难予苟同。对越自卫还击战是有限纵深和有限时间内的局部战争，步兵携带子弹不够用的情况并不多见。如果仅仅是为了减轻弹药运送的压力而换掉自动步枪，那是因噎废食。

重要的还在于，63式自动步枪已装备部队多年，被步兵磨合得滚瓜烂熟，上阵之前乍一换成半自动步枪，显得生分，连装填子弹、打开枪机都要用心去做，“枪人合一”的熟络劲儿没了。而操枪的熟络对丛林近战的步兵来说，是性命攸关的。

63式自动步枪在国际上的称谓是“中国69式步枪”，1963年定型后即进入世界优秀枪种的行列，头几年生产和列装的63式自动步枪质量相当好，但1969年珍宝岛事件后，随着战备形势的需要，在文革动乱环境下开始超大批量生产，而且据说为了提高生产速度，竟简略了120多个原设计细节，质量难以保证，装备部队后不良反响较大。我说该枪质量不错，可能是我所在部队用的是文革前制造的好枪；其他部队意见大，则是倒霉地配发了文革中制造的“赖枪”。到了1979年对越作战在即，不分青红皂白统统换掉，着实武断了些。

抗美援越期间，中国把质量最好的枪械第一时间用于抗美前线，交付越南的63式自动步枪量大而质优。数年之后中越开战，小个子的越南兵操着中国造的63式和56式自动枪械，猴子般地在丛林中闪跳腾挪，远远听到对面山上打来三两发有节奏的短点射，就知道是和美国人打了多年仗的越南老兵油子在开枪，越南人是用中国最好的枪械在和中国人打仗。

美军在侵越战争中也曾经换过一回枪。进入越南一段时间后，佩用M16自动步枪的美国大兵发现手里的家伙不那么好使了，在潮湿泥泞环境中，自动步枪连发射击的可控性变差，最后只能当做单发射击的半自动步枪使用，这让美军步兵引以为豪的火力优势彻底歇菜。好在背后有强大的军工企业支撑，遂又以改进了的M16A1自动步枪重新换装。

与美军隔山斗牛的中国军方对此看的真切，于是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因为担心性能与M16相近的63式自动步枪也会出现同样的问题，于是对越作战还没打响，一股脑就把63式自动步枪全部换掉了？

重新换上去的56式半自动步枪的性能、质量如何？照实说来确实不错，除了射速的短板，其它没毛病，我在部队20年间就没见过这款枪有过什么故障，尤其是射击精度甚好，中国军队的神枪手大都是用这款枪打出来的，我也是用这款枪考取的神枪手证书。这是我军第一代国产制式步枪，装备部队不久即在西藏平叛和中印边界反击战中大显身手，在视界开阔的西部地区非常好使，对弹药保障也不苛求，因而得到参战部队的一致好评。

可能是有这些良好印记的缘故，于是就有了另一种说法：对越作战前的换枪并非军队高层的决策，而是应参战部队的要求换的枪。

对这个说法我将信将疑。我所在部队的很多军官是参加了西藏平叛和中印边界反击战的，他们说半自动步枪是挺好使，但要换掉全自动步枪，那还是要骂娘的，压根儿就没有“要求换枪”的事儿。

枪械迷们说美军越战时期，他们的M16步枪败在了最著盛名的原苏联AK47枪下。其实越军使用的AK47大都是中国制造的，国产AK47即为56式冲锋枪，冲锋枪是中国的叫法，国际上通称“突击步枪”。1979年对越作战时我佩用的就是这款冲锋枪。这是一款十分人性化的枪械，得心应手地如同自己的肢体，服役20年间我从没觉得哪一款枪比它更好使，对越作战前没有被换掉，那是我的幸运！

然而冲锋枪只是佩发到正、副班长的。换枪之后，步兵班的5个步枪手只能改用装弹仅10发、且是单发射击的半自动步枪。他们的对面，是操用中国造冲锋枪和自动步枪的越南枪手。我军步兵的火力优势，还未上阵就先被打了折扣。

随便找几个步枪手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却被远离战场的决策者、专家和七嘴八舌的不同意见弄成了一次倒行逆施的换枪，中国步兵的伤亡数字是必因此而加大了。

不得已，1979年大战之后的十年边境轮战中，参战部队遂又将56式半自动步枪全部换成连发射击的56式冲锋枪，后又换成国产新型81式自动步枪。

当下，中国军队的佩枪已然跨入世界优秀枪种的行列，而在此之前的数十年间，是1956年式、1963年式枪族支撑着中国枪械近半个世纪的天空。直到今天，我国仍将56式半自动步枪和冲锋枪作为的三军仪仗队的佩枪，时间长达60年之久。让我们记住它们，爱戴它们！

我国三军仪仗队。领队为56式冲锋枪，士兵为56式半自动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