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亲爱的”/万有裕

万有裕

“亲爱的”

一场绵绵秋雨如细丝般轻轻洒落，给客厅平添了几分寒意，似乎比户外还要冷上几分。

王亮僵直地坐在餐桌旁，手机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屏幕上的微信消息如同冰冷的锥子，一下下刺痛着他的心。他瞪大了眼睛，怒火在眼眶中熊熊燃烧，死死地盯着那句话：“亲爱的李芳……”发信人，竟是李芳的前男友张帅。王亮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张帅的面容，尽管他从未亲眼见过，但那个模糊的身影却已在心中勾勒了无数次。

婚前，王亮便已知晓张帅的存在。那时，李芳曾轻描淡写地提及那段未了的情缘，而他，出于信任，选择了不在意。然而此刻，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却如同锋利的匕首，深深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痛楚的地方。

“哼！亲爱的……”王亮轻声嘀咕着，语气中满是讽刺与愤怒。这个昵称，李芳从未对他用过。结婚十几年来，她对他的称呼始终是“王亮”或是简单的“你”，冷淡得如同陌生人。而对张帅，她却能如此亲昵，这让他如何不心生怨怼？

“王亮，你干嘛呢？”李芳的声音从晾台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她抱着刚晾干的衣物走进客厅，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王亮手中的手机上，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你看我手机了？”李芳的语气异常平静，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透着一股镇定。

王亮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手机几乎被攥得变形。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李芳面前，将手机屏幕狠狠地凑到她眼前，声音颤抖地质问道：“这是什么？你前男友叫你‘亲爱的’？你们到底还背着我做了什么？”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解，仿佛要将李芳看个通透。

面对王亮的质问，李芳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她将衣物轻轻放在沙发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淡淡地斜了王亮一眼，语气中满是轻蔑：“你发什么神经？他不过是发个新年祝福，一个称呼而已，值得你大惊小怪？你这人也太小气了吧！”

王亮听到李芳的回答，声调不禁提高了几分，额头上的青筋暴突而出，他厉声问道：“称呼？小气？‘亲爱的’是能随便叫的吗？咱们都四十岁了，各自有家庭，他还这么叫你，你居然觉得这是小事？你是不是听习惯了，还是没把我当回事？”

李芳的鼻子轻轻皱起，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带着些许嘲讽：“王亮，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我和他早就翻篇了，你非得抓着过去那点事儿不放吗？”

王亮听到李芳的这番话，心中的怒火更是难以遏制，声音颤抖着质问道：“过去？翻篇了？你确定那只是过去？你们之间的感情，真的能一笔勾销？我虽然没证据，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能骗得了我吗？”

面对王亮的连番质问，李芳沉默了。她转身继续叠着衣物，动作显得有些笨拙，连那条黑色蕾丝镂空内衣叠反了也未曾察觉。王亮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心痛如绞。这三年来，她对他始终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抗拒着他的亲近。种种借口和疏离，让他渐渐断了念想，婚姻早已名存实亡。

终于，王亮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氛围，他猛地爆发出来，积压多年的怒火一吐为快：“李芳，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谁才是你老公？”他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愤怒。

李芳猛然一顿，用力地跺了跺脚，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哈气一般寒冷而疏离：“王亮，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

王亮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李芳的肩膀，迫使她转身面对自己，双眼中满是痛苦与不甘：“你告诉我，你心里还有没有我？我是你老公，还是他是你老公？”

李芳的眼神闪烁不定，嘴角微微抽搐，她试图轻轻挣开王亮的手，但王亮的力气大得出奇，让她无法动弹。她的语气冰冷而决绝：“王亮，别闹了。咱俩都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为了孩子，凑合着过吧。”

“为了孩子？”王亮苦笑一声，心中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你就拿这个当借口敷衍我。李芳，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也是个男人，我也需要爱、需要关心、需要尊严！凑合着过？我受够了！”

李芳沉默了片刻，终于抬头直视王亮的眼睛，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王亮，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有些事情，我真的没办法改变。”

王亮的眼神中充满了迫切：“什么事情？是你对他的感情吗？你心里一直忘不了他，对不对？”

面对王亮的追问，李芳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眼神迷离而深邃，仿佛在回忆着遥远的过去。王亮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痛苦、愤怒、不甘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

终于，王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响起，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的一般：“李芳，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对你好，你总会爱上我。但现在才明白，我永远也比不上他，对吗？”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奈，仿佛已经认清了这段婚姻中无法改变的现实。

李芳的嘴唇微微翕动，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那沉默仿佛一把钝刀，带着岁月的尖刃，深深刺痛了王亮的心。王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那笑容中充满了苦涩与无奈。他缓缓转身，步伐沉重地走向门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手刚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李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亮，你要去哪里？”

王亮没有回头，他的背影显得异常坚定。他平静而决绝地说：“我想去哪就去哪。”

门“砰”地一声关上，将两人的世界彻底隔绝。李芳低头看着手中那件精美的内衣，那是去年情人节那天王亮送给她的礼物，而她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此刻，一滴眼泪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那镂空的花纹上，慢慢晕开，如同她心中那份复杂的情感。

她知道，王亮说得对，她心里一直有个角落属于张帅。但此刻，她仿佛从沉睡中惊醒，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与担当。她决心改变，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她必须做出选择。

雨越下越大，王亮孤身一人走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衣衫和头发。他的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落，五脏六腑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他知道，这段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必须面对自己从未走进李芳心里的事实。

王亮的背影在雨水中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而李芳则站在窗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情错综复杂。她知道，自己欠王亮一个明确的答案，也欠自己一个彻底的了断。

“亲爱的……”她轻声细语，既是对自己说，也是对那段无法割舍的感情做一次最后的告别。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划破了房间的寂静。李芳匆忙接起电话，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喂，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我是张帅，你是李芳吧？”

李芳的心猛地一紧，她没想到会接到张帅的电话。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怎么有王亮的电话？”

张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一起车祸，受害人的手机通讯录置顶是‘亲爱的’，我就打了过来。希望没打扰到你。”

李芳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眼前仿佛浮现出了王亮离开时的背影。她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呼吸困难。她强忍着心中的慌乱，急切地问道：“王亮现在怎样？他在哪里？”

张帅迅速报了地址，李芳几乎没听完就挂断了电话。她的双腿沉重如铅，但她强迫自己动起来，抓起外套，冲出家门，连鞋子都没穿好。

雨依旧在下个不停，冰冷的雨水混杂着她的泪水，打在她的脸上。她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王亮离开时的情景，那句“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同钢针一般，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拼尽全力奔跑着，仿佛这样就能更快地赶到王亮身边。终于，她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医院。此时的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狼狈不堪。

在急诊室门口，她停下了脚步。她的心跳如鼓，几乎要跳出胸膛。她紧握门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王亮……”她低声呼唤着，声音细若游丝。

一名护士匆匆走来，看到李芳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她上前询问：“你是病人家属吗？”

李芳点头，喉咙哽咽着，发不出声。护士见状，也没有再多问，只是领着她进入了急诊室。

走廊的灯光刺眼而冷漠，李芳步履沉重地跟着护士。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疼痛难忍。终于，她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王亮。

看着王亮苍白的脸色和身上插满的管子，李芳的心如刀绞。她走到床边，握住王亮的手，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低声呢喃着：“王亮，你一定要挺住，我不能没有你……”

王亮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仪器，显得异常脆弱。李芳站在床边，心痛得仿佛被无形之手紧紧撕扯，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地抽搐。

她的泪水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仿佛是她内心深处的悔恨与痛苦在无声地诉说。

“对不起……对不起……”她沙哑地低语着，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歉意和痛苦。她明白，自己欠王亮的不仅仅是那个迟迟未给的答案，还有太多太多无法弥补的亏欠。曾经的逃避和张帅的庇护，如今看来，只是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和复杂。

窗外的雨愈发急促，仿佛也在为这段纠结的感情而哭泣。李芳的心被撕扯得更加破碎，她声嘶力竭地喊道：“王亮，亲爱的，我爱你……我真的爱你……”这句早该说出的话，如今却只能回荡在空旷的病房里，而王亮却再也无法听见她的心声。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李芳声音中带着一丝麻木和疲惫：“喂，哪位？”

“亲爱的，我是张帅。”电话那头传来了张帅的声音。

手机“啪”的掉到地上，摔个稀碎，李芳扑通跪在病床前，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