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印记

朱全坤

美篇名：朱全坤美篇号：53777548 年关印记 既为年关 Al图片 既为年关，当属不易。这日，胡言凌晨起身，拿了三个空篮，去菜市场排队。三个篮子一溜排开，代表三个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胡言的同班。同班昨天一早就带了三个篮子来排队，还是稍晚了些，没买到。再一个是胡言的同桌。同桌是小女生，聪敏伶俐，不经风寒。今天，这一早率先来占位的，胡言便自告奋勇了。怕晚了又买不到，胡言起得特早。正是腊月，凌晨的风很冷。胡言看着排在他的篮子前面的篮子，心在瑟瑟地发抖。胡言挑一个稍微避风的角落里靠着，坠落了迷迷糊糊。少年胡言的时代，未脱贫，物资匮乏，人还穷。但身体要长啊，就会对主人发出信号：嘴馋啦，想吃肉啦。那时，肉是个精贵物，凭肉票限量供应。有限的肉票，想多买些肉，怎么办呢？就来猪头吧。猪头不易按斤两作精确分割，只能大刀阔斧，劈成左右两半。半个猪头，许有六、七斤重，仅须付限额两斤的肉票，就能提走。猪头不仅不怎么值肉票，相对于猪的其它部位，还不怎么值钱。恰恰是这两个“不值”，拔升了猪头的段位，让它成了年关抢手货。每到年关，政府会配给一些年货。诸如二两黄花菜啊，三斤糯米或糯米粉啊，两斤冰冻鸡蛋啊。这年年关，政府还放宽限量，凭限额一斤的肉票，允割两斤肉；同理，也就能提半个猪头回家。猪头是少年胡言过年时的主打。连肉带骨，煮熟不烂。那锅盖顶着汤气，扑哧扑哧地上掀；香味直抵少年胡言的唾腺。猪头出锅，其香自扬。那袅袅的白气，雾蔼蒸腾；在少年胡言的眼里，幻化出一桌丰盛无比的年夜饭：拆骨剔肉，骨头回锅再熬汤；整片的面颊，剁成块，充作红烧肉；肥而不油的鼻冲，片成白切；一扇猪耳朵，做成一盘风味；还有零零碎碎的，可用作杂炒。多好吃的一桌啊！胡言的嘴，不由自主地咂巴了两下，便吞进了一口腊月的寒风；人清醒了过来。 香味直抵唾腺 Al图片 同班已经站在了胡言面前，天蒙蒙地亮了。我们排在哪里？同班问。胡言指了指篮子。哇，十个以内！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得这么早！同班带着赞叹。不是还有更早的吗，晚了怕买不到呢。胡言淡淡地说，搓了搓冰凉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那时家里没有钟。篮子一个挨着一个，在地上排着；那样子，一节一节的，像一条蠕虫。来了个男青年，认领了蠕虫的一节，恰巧就挨着胡言的前面。这个男青年看上去应该是个已经上班的人。他对两个少年说，他的篮子里还有一块砖头，算作一个人。等这个人来了，也要排在两个少年前面的。胡言和同班望了一眼男青年的篮子，里面确实有块砖头。那个年代，不仅物资匮乏，人也缺心眼；篮子也好，砖头也罢，都能作数。天又亮了一点。同桌来了，男青年的“砖头”也来了。砖头是个女青年，像是男青年相好的。等待开称。地上的篮子和砖头先先后后被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取代，胡言他们被排到了十个开外。队伍开始涌动。队伍的头部，先是单列，尔后并列，再尔后围成一堆人。“不许插队，不许插队”！排队的人这么喊着；还前前后后，牵住衣服拉住手，把队列弄成了人链，不让插塞。胡言也伸出手去拉住前面的那个人，就是那块砖头的衣服。队伍前推后搡，胡言的手竟不意伸入了砖头的上衣插袋，在插袋里再抓住她的衣服。后一个人的前胸，贴着前一个人的后背，每一个人都呵着白气。被冻了一清晨的胡言感到一些些的暖和，如同前胸后背套了一件马夹。特别是自己的那只手，怎么会这么暖和？胡言没有细想。这百足之虫的队伍，在腊月的寒气中，冻而不僵；扭曲着往前挪移。换个大一点的，换个大一点的。嘈杂的环境中已经能听到买猪头客对着掌称说话的声音。差不多也快要排到胡言他们了。 队伍的头部围了一堆人 Al图片 胡言的手，猛然被砖头一把抓住：小赤佬，贼骨头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了。应声，胡言的手从暖和的口袋里被猝然拽出来，在空落落的寒气中哆嗦。可怜的少年胡言啊，为了不让人插队，很认真很负责地抓住砖头的衣服；无辜得了一份暖和，暖和有什么不好呢。就这，被抓了个现行。看看钱还在不在。男青年提醒女青年。“钱还在的”。女青年掏了掏口袋，语带惊恐地说：小赤佬的手好像老早就伸进来了。砖头的话没错，是很早就在口袋里暖和着了。胡言心里这样想，也自觉理亏，又被吓着了，不知道该怎么辩白。老早就伸进来了，也一直没拿你的钱，就证明是无意的。同桌小女生为胡言解释。胡言很感激。下趟再这样，把你送派出所*去。女青年凶巴巴地瞪着少年胡言；黑珠子里露出空洞又愚钝的光：刚出夜班，一点夜班费再被贼骨头偷掉，触霉头了。谁要偷你的钱了？跟你说了，无意的，还有什么好凶的！你不就是块砖头吗！同班胆大，理直气壮。你们是买还是不买啊？掌称的朝着这对青年人大声。已经排到他们俩了。买的，买的。青年人这才转身把注意力投向了猪头。钱又没丢，还是买年货要紧。大过年的，好好买你们的；没事就不要吓唬人家小孩子。掌称的对青年人如是说。少年胡言，屏着的一口气，这才吐了出来。腊月天里，这么冷的早晨，为了过年，为了嘴馋，为了不值肉票不值钱，来排猪头，还被人误逮了个正着。他心里有好多辛苦委屈，不禁打了个寒颤。少年胡言，还有同班、同桌，都是懂事的少年。有了猪头，年货就落实了，年就能过了；辛苦委屈就算不得什么了。三个少年，各自提着半个猪头，兴高采烈地回家了。已是腊月的最后几天。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清清贫贫又热热闹闹。少年胡言的年关，实属不易。 *派出所现在叫警暑 20250210于上海住区 清清贫贫热热闹闹 Al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