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头

远方

1974年参加工作，分在医药公司下面的集体商店，在制药加工场当学徒，主要是把药材进行洗、淘、切、炒、炙、炮等加工。

商店是私营店合并而成，曾经的那些店老板应该称得上资本家，文革前还收着股金。那时还没有全面退休，店里有三位老先生，最大的八十有余，另二位也是古稀之年。

当年的州桥

那位八十多岁的老先生就在我工作的制药场。他虽步履蹒跚，但身体硬朗，说话中气十足，头不显大却显厚重，眉毛稀疏眼有神。他们称他老老头，但他是我的师爷，因药店里称师傅为先生，我就喊他先生爷。每天，他从二里多远的仓前街，穿过大半个城，来到旧县衙前的州桥药店后面的制药场上班，时间比我们晚点，下班又早点，下午就不来了。工作就两样，把药切片，把石头壳类的药敲碎，逢下雨时，他也爬上晒场帮我们收药。

到场后，他也不言语，缚上围裙就自顾自去切刀处闷头切药，布满青筋的手苍劲有力。切刀下，鹿角如刨花，鹿茸似玛瑙片。榔头中，贝壳象珍珠，矿石如碎玉。刚去时，我筛药总是团在筛子中间，先生爷就会走过来教我。

十点左右，大家休息时，先生爷也会围到靠窗的桌子边坐着，看看从水城门进来的农船，看看州桥上来来往往的人，聊聊天，说说地。有时，先生爷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烘青豆放在桌上。

记得聊天时，先生爷曾问我们什么为净。大家都说见水为净。先生爷咧嘴一笑，说了个故事。

当年的仓前街

两人就餐时，争论什么为净。一人说见水为净，另一人说眼不见为净。刚好端上一盘青菜，绿油油的着实可爱，说见水为净的人张口就吃，顷刻间吃掉大半盘，并说来时看到厨师正在用水很上心地洗菜。

另一个始终不动筷，等那人吃完才说，他来时刚看到洗菜人走开，一只狗路过，嗅嗅后，在菜上撒了泡尿，摇摇尾后走掉。那人忽然觉得恶心翻胃。听后，大家哈哈大笑。

后来他还讲过一件关于花痴的真人真事。早些年代，城里卫生院，中医小有名气，世医陈家的妇科很受欢迎。那年桃花盛开时，陈家一位少年世弟去院里找堂哥大夫，诊室开着没人。于是这位老弟穿上白褂一本正经地坐在就诊桌前。刚好一位妇女前来看病，他装模作样地切脉望舌，煞有介事地问诊，然后开药方，还不时停笔皱眉思考。总之，中医看病的全套程序一个不少。病人去街上药店抓药，店员一看哑然失笑，方上全是花名：玫瑰花、月季花、玳玳花、杭白菊、野菊等。原来老弟花痴。我们笑得前仰后合时，先生爷一本正经。

当年人民路上的鱼巷口，前面就是州桥。

那时看到他颤颤巍巍的背影，总有点伤感，八十多岁的人还上班。但他自食其力，从不怨天尤人，乐观开朗，把快乐传导他人的心情又感染了大家。老老头除了受人尊重，还让人觉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