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青的年代

小理

《当知青的年代》 闲暇时，我翻箱倒柜找一本日记，却找到一叠手稿，翻开一看全是陈年往事的随风记忆。 《桃花赋》 日暖春在际 三月旬有余 翘首环视红翠宇 庄宅更胜奇 朝去芳扑鼻 春光晓人意 粉面桃花两相逸 青春惹人嫉 刹时乌云集 化作倾盆雨 片片桃花碾作泥 满树挂泪滴 春亦快，花开败 年年岁岁岁不来 韶华岁月能几何 再复几何青丝白 这是一篇少女时代知识青年下农村时的习作。今日看来，嚯！前半首有感而发，后半阙叹息人生了。 江汉平原的农村历来有个习惯，庄户人家院落的台坡前都喜欢种一颗桃树。记得那天，天高气爽阳光灿烂，正是三月中旬的时节，昨天还觉得每颗树只是含苞待放，可第二天早上当我打开门来，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整个村庄每家每户，不约而同的盛开着满树数不清的桃花。有红的、粉的、白的、还有红白相间的。真有一种梦幻的错觉，是否这里就是桃花源？ 摘下几枝又美又新鲜的桃花，找来一只桃色的瓦罐。舀来一瓢清凉的水，虔诚的供在床头。顿时，我那小而破旧的屋子，艺术份围得到了升华，真可谓是蓬荜生辉啊！给我单调、寂寞的农村生活带来了一份亲切和惊喜，一时间感慨万千…… 此刻，看着手里泛黄的手稿，曾经的农村生活仿佛就在昨天。 1974年我高中毕业。同年，我们响应党和国家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记得那天微风拂面，晴空万里，满满一大敞篷车的城镇初、高中毕业生，按父母所在战线划分，被敲锣打鼓的分送到农村的几个不同的知青点，在这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当年我所下放的小队离家不算太远。虽然说离家不是很远，但受当时的“扎根农村”思潮的影响，虽然想家，但大家都相互的督促鼓励，平时很少回家。 这里是全省有名的棉产区，放眼望去都是整块整块的棉田。每到开花的季节，有红色的绿色的一片花的海洋。到了棉花成熟的季节，田里一片白茫茫，就像天上的云朵坠落在江汉平原上。 第一天上工，队长派我们轻活，让我们女知青随同几个社员去扎花场帮忙扎棉花。也就是不停的把袋子里的棉花来回的抱到扎花机上交给上面的男社员放进扎花机里。让扎花机分开棉花和棉籽。然后我们再把扎好的棉花一大团一大团的装进棉花袋里。你看，这是多轻松的活？从早到晚，一整天下来，我们都成了棉花人。嘴巴里鼻子里都是棉花绒毛。晚上，一个个腰酸背痛，即不想洗也不想动。半夜我的两个鼻子直流鼻血。 第二天，其中有个知青就病倒了。队长看我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又给我们派出最简单的活，让我们到仓库门口的场地上去晒棉花。这下高兴了，晒棉花没啥巧的吧？我们一个个戴好草帽，到仓库里，把一件件的棉花袋搬到场地上，一个一个的解开放在晒垫上铺开来。同时必须把棉花里残留的枯叶摘干净。刚开始还好，过了不到半个小时，棉花里爬出很多很多红色的虫子，这叫“红蛉虫”，是棉花里面特有的，大的有半寸长。肥肥的，上下蠕动，我们的手根本不敢去触碰它。原来最简单的农活我们都不能胜任。队长一边善意的笑话我们。又一边教我们。好不容易一天的工作完了，我们挣得了6分工。十分工是五角二分钱。到年底才能分红。 我们和村里的社员一起去外村搞人工水利工程，开沟打堤，睡地铺，吃公家伙食。挑了一天的土，爬了一天的坡，等到吃饭的时候我们几个女知青吃的太慢，高强度的体力活。一碗饭又吃不饱。这时候有个农村小伙偷偷地告诉我们“抢饭”秘籍，在吃大锅饭时，第一碗只添半碗，不然等你吃完第一碗后，锅里早就见底了。打这以后，我们再也没有饿肚子了。 记得当时在农村过完最初的一个半月，“十一”到了。准备回家过“十一”回家的那天，一屋子的知青如同过年一样的兴奋。拿出自己平时劳动不舍得的衣服，鞋子和黄挎包，各自穿戴整齐起步回家。一路上歌天戏舞边走边笑边唱，对着天空。发疯似的大喊“回家啦！” 我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大都没离开过家这么久，这一个半月是我们离开家最长的时间，也是我们人生独立的开始，在农村我们病倒了哭过，闹过，但我们相互鼓励相互安慰，我们都坚持下来了。这一个半月就是我们人生独立的第一个里程碑。 我所在的生产队一起下放有四个女知青。一年后一个顶班走了，两个去了新成立的青年队，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原小队。 我被派在大队小学当教师，每天早出晚归，放学回到生产队天都黑了，还得自己然起小油灯烧火做饭。 她们走了，我一个人住在小屋里白天四面都看得见光亮，晚上听得见外面的风声，有时候就会找来同村的小姐妹和我做伴。由此我染上了疥疮，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靠上热被窝身上奇痒难忍，身上抓的一道道血痕，当时在农村有很多人都被染上了这种皮肤病，大队部的“赤脚医生”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最后还是父亲给我找到一种特制的硫磺药膏，坚持涂抹才一天天好起来。 我从小有流鼻血的毛病，吃了一些中药。很久都没复发了。到了农村，只要在强烈的太阳底下劳作爆晒，就会头晕流鼻血，那时候也没有什么能给身体加强营养。争强抵抗力的。有一次我在村头的路口看见有一个卖鸡苗的挑夫边走边叫卖，“卖鸡仔啰！”只见他挑着满满担担叽叽喳喳毛绒绒的小鸡，十分逗人喜爱，讨价还价我两块钱买了十只，准备好好的喂养，憧憬着年底有一群母鸡能为我生出源源不断的鸡蛋。抱回小屋，找来一个深深的箩筐，满心欢喜的给它们清水和小米粒把它们喂养起来。结果，第二天早上起床一看，一个都不剩，连鸡毛都没看见，全被黄鼠狼偷吃光了！ 每到下雨天，放学回来没有干柴点火做饭，只得抱来湿漉漉的棉梗，眯着眼睛贴紧灶门用嘴吹，弄得满屋的黑烟滚滚，脸上也会弄个大花脸。有时隔壁的大婶看我弄了半天还没吃饭。给我端来一碗饭或者面条让我先吃点垫垫肚子。 社员家的门前每家都有菜地，队长给我们知青也分发一块菜地，只是我住村东头，菜地分在村西头，我即不会种菜，也不会打理，撒下种子后也没有经常施肥浇水，田里的草比菜还高，到了冬季总是没有菜吃，好心的大婶端来一碗腌菜豆豉。我都会如获至宝，吃上好几天。后来在隔壁大娘的指导下，我也学会了给豆角搭架，给茄子打顶，给土豆培土，给红薯薅秧。 有一次队里分给我几斤麦米，社员教我做麦米水酒，做成后确实好吃，哪知，从未吃过这样美食的我，并不知道这种美食不是每个人的肠胃都能接受的，吃多了晚上就拉肚子，拉得两天都起不了床，不能去学校上课，又好气又好笑！ 日子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一天天过去。未来怎么样？并不是自己可预测的。 也有十分惬意的时候，每到夏季，栀子花开了，学校里那些古灵精怪的小女生每天早上带来一捧一捧的栀子花。我的小屋里墙壁上，桌子上，日记本里，枕头旁边，处处是鲜花，空气中充斥着满满的花香。 在农村小学，我们每个老师都要同时带几个年级的课，记得当年我就带三个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还有几个班的唱歌，我是三年级的班主任，记得三年级的数学里有一个章节是珠算课。我对珠算并不熟练，而当地的老教师，却是打算盘的一把好手，记得我每次都是现学现卖，自己先背熟口诀，前一天在老教师那里学习拨珠，第二天给学生们上课。我都觉得自己是在“误人子弟”啊。 可巧的是我班的班长是大队会计的儿子，他对珠算口诀熟记于心，两只小手能在算盘上，噼噼啪啪灵巧的拨动，小小年纪，给他一个三位数的乘除加减法他都能一气呵成，计算无误。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成了我珠算课的小助手，不仅让我这个老师学到了知识，班上其它学生也学得很扎实。 每到暑假，我带领学校宣传队的孩子们到外校去联合演出，到公社去比赛。当掌声响起来，当孩子们获奖的那一刻，是我最有成就感，最高兴的时候，那些平日里陪她们排练的苦和累都一扫而光。 在农村我不仅学会了吃苦，学会了一些基本农活，渐渐的与当地的贫下中农也有了感情。村里的大婶，大妈，还有同村的小姐妹，我们都亲热的像一家人。在学校孩子们亲切的叫我李老师，下课了我的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群学生。闲暇时我经常去学生家家访，班里学生的家庭情况和每个人的性格秉性我都了如指掌。帮他们补课，陪她们排节目，哟，还记得我自留地的土豆和红薯就是我班的小班长带领几个班干部趁我们星期天老师在大队部集中学习的机会，偷偷摸摸帮我收拾的。农村的孩子真的很能干，他们不但帮我把丰收的果实抬到了我的家门口，还帮我把田块整理的有模有样。 渐渐地我习惯了眼前的生活，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下放来村里的知青，感觉就是当地的一名教师一名青年。 一晃，三年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我在这里有了很多家人和朋友。也不再觉得农村生活有多么的无聊和寂寞。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美和生活里的乐。享受着孩子们日复一日的朗朗读书声。 有时候你越着急要什么，它不一定就会马上来到你的眼前，当你静下心，忘记对它的需求的时候，它反而会来到你的身边，与你不期而遇。 有一天我正在做饭，一位素不相识的中年男子来到我的小屋，表情很神秘，掏出工作证，说他是县城某单位专门派来招工的。他们要招的知青必须在农村表现好的，并且是根红苗正，政治背景清白，本人要有一定的文艺特长，因为他们单位正在筹备成立一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经公社知青干事推荐才找到我。听了他介绍的一席话，应该是惊喜和激动的，因为这是我离开农村回到城里的一个机会。可是我犹豫了，因为我的理想不在去某个单位，我心里大抵只想去读书。最后我还是谢绝了对方的好意，那人临走时丢下一句话，你如果明天改变主意，马上到公社找我。 我没有去。反而让我定下心来，每天安心的在学校给孩子们上课，下课和孩子们嘻嘻，等待这一年的招生季节。 几个月过去了，我又接到过一个老朋友的几次来信，他在地区教育局工作。他说今年的招生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帮忙把我招到本地区教育局管辖的学校，随便哪个学校任我挑选。 我没有同意。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感觉和途径。 也是这一年，招生工作开始了，我本来想上本省的文科类院校，可因为当时特殊政策规定的原因，我放弃了进入本省的院校。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农村，离开了我爱的孩子们，进入了外省的一所理科大学…… 2025年2月10日晚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