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寻脉

朱儿

正月初四，去拜谒了慕名已久的桂峰古村。桂峰古村隐匿于三明的群山皱褶之中，宛如一本被岁月摩挲得泛黄的家谱。我漫步在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脉络上。那斑驳的马头墙，似乎仍在低语蔡氏一族“耕读传家”的往昔。我伫立在蔡氏宗祠前，凝视着门楣上“进士及第”的匾额，恍惚间，眼前浮现出一位白衣少年，在昏黄的油灯下苦读，将“忠孝节义”四个字镌刻进骨血。

桂峰的历史悠久，自北宋名臣蔡襄之九世孙蔡长，于宋淳祐七年（1247）肇基以来，迄今已750多年。南宋中后期，金兵南侵，小朝廷偏安东南，中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随之南移。蔡长承祖训从莆田迁居至此，避世筑居、耕读传家，桂峰便成为他理想的首选之地。后来，桂峰成了商贾、艄公往返福州的必经之地和食宿的唯一中转站，促使桂峰迅速繁华起来，素有“小福州”之美称。蔡氏子孙在这里经过几个世纪的辛勤耕耘、创造文明，使桂峰成为方圆几百里之内的名门望族。整个村落的建筑风格，依山就势分布于村中的三面山坡上，层层迭迭，错落有致。

他们聚族而居，将“耕读传家”的理念融入村落的每一块砖石。明清时期，桂峰人才辈出，先后涌现出二十多位进士，成为远近闻名的“进士村”。那高耸的马头墙，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诗礼传家”的见证。走进蔡氏祖宅，天井里的青苔爬满了石阶，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悠长。正厅的案几上，文房四宝依旧摆放，墙上挂着“诗礼传家”的条幅。我轻轻抚摸着那些泛黄的家谱，仿佛触摸到了先人的脉搏。后院的菜畦里，几位老人仍在劳作，他们依然坚守着“晴耕雨读”的传统，将“勤俭持家”的道理融入日常。

走在桂峰光滑的青石板上，我脑海中又浮现出另外一个古村——浙南的庆元大济村。大济村也是一个进士村，那里是另一番景象。吴氏宗祠的雕梁画栋间，藏着“崇文重教”的家训。我在村中的小巷穿行，仿佛听见私塾里传来琅琅书声，看见一个个吴氏子弟，带着家训走向四方。大济村的历史更为悠久，始建于唐朝，吴氏先祖为避安史之乱，从河南迁居至此。他们开荒拓土，兴修水利，将“崇文重教”的理念代代相传。宋代以来，大济村出了二十六位进士，被誉为“进士村”。南宋时，理学家朱熹曾游学于此：明朝时，哲学家王阳明曾到大济讲学；清康熙年间陆珑琪慕名来大济游学三年。村中的古民居，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每一座宅院都诉说着“诗书继世”的故事。

我走进一座老宅，天井里的水缸倒映着蓝天白云，仿佛一面时光的镜子。正堂的匾额上，“耕读传家”四个大字依然清晰可见。屋后的书房里，书架上摆满了古籍，案几上还留着未干的墨迹。一位老者正在整理族谱，他告诉我，吴氏一族世代相传，不仅要读书明理，更要践行“仁义礼智信”的家训。

两个古村，一南一北，却有着相同的血脉。那些刻在门楣上的家训，写在族谱里的箴言，都是先人留给后人的精神密码。我在桂峰看见蔡氏后人，依然守着祖宅，将“勤俭持家”的道理讲给儿孙听；在大济遇见吴氏子孙，还在整理族谱，把“诗书继世”的传统一代代传下去。夕阳西下，我站在古村的巷口，看着炊烟袅袅升起。那些散落在民间的家训，就像这炊烟一样，虽然无形，却始终萦绕在族人的生命里。桂峰的马头墙上，大济的雕花窗棂间，都藏着中华文化的基因密码。这些古村，不仅是砖瓦木石的堆积，更是一个民族精神的容器。

离开时，我回头望了望那些古老的建筑。它们静默地立在那里，像一位位睿智的老者，守护着千年的家风。我知道，只要这些古村还在，只要这些家训还在被传诵，中华文化的血脉就不会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