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远去的韶华与年味

吉祥

年过半百，过年已不再是件期盼的事，想来原因有二：一是随着年纪的增大，身体机能开始走下坡路，每过一年，渐老一岁；二是而今的“年”，总是感觉味道渐稀。

一念至此，思绪万千，不觉思念与怀念起那远去的韶华与“年”味。作为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人，儿时因了物质的贫瘠，那“年”竟是一年中最为盼望的时节。“年”在那时日，已不仅仅是个节日，几乎是一年黑白时光中仅有亮色与色彩。

这色彩的光鲜首先必然来自食物。在那物质贫瘠、食难裹腹的年代，一个不仅可以放开肚皮吃而且可以吃好喝好的时节必然就自带盛大节日的光环。每每新历年刚过，体内的鸡血值就开始处于不断的增高状态，原本难于离开的清晨热被窝竞有了抵抗力――虽然一早就开始被父母打发去排各种队。那个年代，各类食品是要凭票供应，且得排队抢购。能够排队购物在那个时代几乎就是一种欢愉与荣耀，这种荣耀在平日里是难得有的，一则是因为平日里的票证有限，二更是市场供应有限，有票证也未必能买到东西，而春节时分的供应是要保证的国家大事。

各类排队中，最让人期许的是食品商店的排队。食品商店供应的是各类节日特供的糖饼糕点，那个时日，糖饼糕点都是散装的，排队到手至回家路上是作案的良机，偷着吃点藏点，只要不过份，家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而各类生鲜食品，在那个没有冰箱的年代，特别是在南方，须得靠着烹饪与腌制得以保存，而在各类烹饪手法中，煎炸是最有效的长时间保存手法。于是，往往在旧历年的前一周甚至更早些的时日，厨房便常常充满各类食材的香味：炸肉炸鸡炸鱼、各类肉丸子菜丸子是主角，而平日里各种节省下来的食油就像战场中屯积下的弹药在决战中一泄而出，不够，再用凭票买来的肥肉化油，而油肉分离后的的肉渣本身就是一道上桌菜。

预制好的菜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专门有一个大大有盖的箩筐来收纳，然后收上阁楼，并撤掉木梯。盖是防老鼠的，阁楼是防小孩的。当然还有各类腊肉灌肠，挂在房前屋后的房檐下，太阳出来后，挂在平日晾晒衣服的架子上，明晃晃阳光下，常有油水滴下，引来一伙伙快乐的苍蝇蚂蚁。

往往要待到大年三十，这些食物才有如出阁的闺秀，掀掉盖头，与我们相见，并常常从年初一到十五的终了，看着它们如一个个出嫁的闺女们，远离，入肚，并从此成为我们身上的有机组成部份，不再相离。

大年三十晚，记得几类食材是必须要有的：除了南北通有的年年有“鱼”之外，地方特色一是血蛤，“蛤”当地方言谐“发”，取得来年“发财”之意；二是“韭菜”，当地菜名“韭菜春”，除了“长长久久”之意，还有春意盎然之寓。

食欲得到满足之后，娱乐就提上日程。在那个电视尚未普及的年代，看春晚是几年之后的事了，而孩童必不可以的游戏就是放鞭炮。除了除夕饭局开局及终了的鞭炮是可以整串燃放，奢侈一把外，鞭炮是要拆零了放。放的形式也是多种多样的：丢进水里放、插着树缝放、盖在铁皮罐中放。遇难着哑火的，也舍不得弃，找把锤子敲击也能放―――

收取“压岁钱”的欢娱必不可少，但往往压在枕头下睡完一夜后就被父母没收贴补家用，当然零头是要给些，毕竟是过节。

大年初一的重头戏是给长辈的各种拜年。礼仪是面，欢娱是见面的红包与各种吃食，而后回家的路上趁着尚未上缴的红包尚在兜里，集上的各类小吃零嘴玩具总是要些，但花费不能过火，红包大数回去是要上交，弥补父母发出红包的亏空。

上学之后，拜年名单中多了老师，而老师家中便成了同学的聚会地，不同年级的“桃李”汇集一地，三二年之后，竟混成熟人，特别是到外地上了大学，见面分外亲。而记忆中，班级曾有一位同学，家中三兄弟因成绩不佳各各留级三年，竟因此学校前后近十届学生皆成同窗，人脉因此最广，真是“塞翁”之福，无处不在。

“黑夜给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那个物质贫瘠的年代，“年”味却因此丰盈，欢娱得以放大，而记忆兹兹在念，往事竟成美好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