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 梅 岭

东篱叟

朋友在群里晒出在江西赣州旅游的照片，有群友聊起赣州附近的梅岭古道。那地方近20年前我曾去游过，记得当时还在赣州写了篇游记。于是将它从尘封的旧稿中翻了出来——





　

游 梅 岭

第一次知道梅岭是初读陈毅的《梅岭三章》时，当时只知道它位于江西、广东两省的交界处，没去查具体位置。昨天偕妻与好友敏宣夫妇一起来大余探访老友李四川，行前上网查找大余的旅游景点，才知道著名的梅关古驿道就在大余城南十公里处。昨晚在主人接风的酒席上就约好今天来游梅岭。明天就是立夏了，今天来此勉强还算是“春游”吧。

早上起来，雨后天未晴，经雨过滤了的空气格外干净格外清爽。这样的天气登山赏景既免雨淋之累又无日晒之苦，再好不过。早饭后三对夫妇和四川的女儿一行七人驱车来到山下，迎面一座红顶白身的门楼背靠满山葱茏而立，上书“古驿道”三个黑色楷体大字。在门楼前留影后便沿着那条历尽千年沧桑的古道向崇山峻岭中的历史深处缓缓走去。

早就听说梅关一带素有“梅国”之称，果然名不虚传。一进山门，簇拥而来的便是古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梅树。梅岭本名大庾岭，是“五岭”之首。漫山遍野的梅花使“梅岭”名闻天下，大庚岭的本名反倒鲜有人知。四川的夫人晓兰介绍说，每年春节前后满山梅花盛开时，前来赏梅的比肩接踵人潮如涌煞是热闹。可惜我们这次来的不是时候，花期早过，一株株傲骨嶙峋的虬枝上罩满了欣欣向荣的绿叶，细看时绿叶间还藏着一粒粒青果。明知这梅果尚未成熟却还想摘几颗尝尝，跳了一下没摘着，反倒抖落满树的水珠淋得浑身上下布满水渍，几个女人在一旁幸灾乐祸笑得前俯后仰。终于摘到了几颗分给大家品尝，妻子咬了一口，酸得紧皱双眉“咝咝”吸气，脸上却挂满孩子般灿烂的笑容，说是又尝到了孩提时的滋味。

古驿道约有三米宽，全以鹅卵石铺筑，两边和中间嵌以条石。据史料记载，从南安古城（即现在的大余县城）至关楼的驿道原先长约25里，至今保存完好的只有从这里到梅关关楼的3000余米了。我们踩着经两千多年风雨磨砺人踩马踏而油光发亮的路石，边看边谈向山顶走去。从历史那头吹来的山风庄重地抚摸着滚热的躯体，阵阵暮春的清香从鼻翼旁飘过，繁茂的梅树枝叶在头顶轻声细语地叙说着古道上两千多年的故事，枝桠绿叶间走来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开凿这驿道的张九龄，被流贬岭南的刘禹锡、柳宗元、韩愈 、寇准、秦观、汤显祖， 在这里打过游击的陈毅，还有那些足履草鞋、肩负重担的挑夫……我仿佛去到了驿道上商贾如云货物如雨万足践踏的当年，历史的长河在血脉里汩汩奔流，开拓者的脚印时深时浅地印入心中。





　　

踏着古驿道往山上走约50分钟便到了梅关。梅关位于梅岭隘口，北靠江西大余，南临广东南雄。秦代起就在此设关，称秦关，又叫横浦关，宋时才改称“梅关”。关楼横跨赣粤两省，北面门额上横刻“南粤雄关”四个红字，左边依着石壁立有一块黛色石碑，竖刻着也是红色的“梅关”两个大字，俨如一个身披铠甲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古代士兵。南面门额上横镌的是“南岭第一关”，字也是红色，两旁有联则为白底黑字，联曰：“梅止行人渴，关防暴客来。” 此处山势险峻峰峦对峙，关口海拔440米，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听说在关楼上可南眺南国大地之郁郁葱葱北望南安古府之怡红快绿，很想上楼去一饱眼福，却见关楼旁立一木牌警告游客：“关楼危险，禁止攀爬！”我等都是年过半百之辈，谁也没敢去冒险。

以梅岭为首的五岭是中国江南最大的横向构造带山脉，长江和珠江两大流域的分水岭。历史上称五岭以北的中原地区为“岭北”，以南的广东、广西等地为“岭南”。由于五岭的阻隔，历史上岭南地区的经济、文化长期远远落后于中原地区，被中原人称为“蛮夷之地”。自唐朝张九龄开通梅关驿道后，岭南地区逐步得到开发，“五岭以南人才出矣，财货通矣，中原之声教日进矣，遐陬之风俗日变矣。”星移斗转沧海桑田，时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岭南的广东成了中国改革开放的领头羊，珠三角如今已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历史的巨大进步足可告慰张九龄陈毅等在天之灵矣。俯视关楼南面伸向南国大地的下山石梯，我忽然涌起与儿子通话的冲动。儿子在广东从事IT业，今天没放假，此时或许正在测试公司新开发的软件吧。手机里传来了儿子的回应，我兴奋地向他描述这千年雄关和古驿道，叫他一定也要来看看。站在这两千多年的古关上同坐在电脑前的儿子用现代化的手机通话，油然有一种飞越历史天空的感觉。





　

从关楼回行一百来米向右拐，便是望梅阁，此阁面临万丈深壑背依千仞峭壁，朱顶红栏，悬于万丛翠绿之中异常耀眼。凭栏鸟瞰，“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逶迤群山千顷绿波尽收眼底。晓兰介绍说，这层层山峦上密密麻麻的绝大部分都是梅树。据说此处有梅树1000多亩，每逢二月上旬如在这里登高赏梅，满山梅花凌寒怒放争艳斗丽，山上山下由远及近花海荡漾蔚为壮观。“十里梅花香雪海，千树万枝浮暗香”，梅以山而秀，山因梅而名，梅岭之所以蜚声遐迩梅花当记首功。闭上双目，想象着那无边无际的梅花恣意张扬绽红吐白浪拥雪堆的奇观，似有缕缕暗香流进鼻腔沁入心肺，躯体也仿佛浮游在雪海香涛之中。

从望梅阁出来，沿着景区为游人开辟的另一条小路下山。由于山势陡峭，水泥筑成的阶梯每个都足有30公分高，走没多久便觉两腿发颤。快到山下的一个稍为平坦处，路旁两座不高的纪念碑前后而立，前面一座上书 “陈毅同志隐蔽处”七个醒目大字，后面一座的碑文是陈毅的《梅岭三章》手迹。初读《梅岭三章》还是在六十年代，正当“同学少年”的我被诗文里透出的冲天豪气强烈震撼，之后便很留意关于陈毅的各种史料和传说，一个疾恶如仇正气凛然临危不乱诙谐风趣马上将军马下诗人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高大。“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今天实地重读此诗，更感到信念力量的伟大。信念是理想和意志的融合精神和品格的交汇，是事业成功的台阶战胜艰难的力量，人有了坚定的信念就有了强大的精神支柱，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厄运亦能坚持到底力争胜利。张九龄坚信能使天堑变通途，陈毅坚信能让“人间遍开自由花”，古代的挑夫们坚信踏遍千山万水终能到达目的地，今天岭南岭北的黄帝子孙坚信自己的双手必能托起一个屹立于世界东方的强国。正是坚定的信念，召唤鼓舞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创造着一个又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前行数十步，四川指着一条小水沟旁的洼地告诉我们：其实陈毅是躲在这里的。当时天快黑了，敌兵没搜到他只得悻悻而归恼羞成怒，放火想把他烧死。就要烧到这里时突然一阵瓢泼大雨把满山的大火浇灭了。我记得电影《梅岭星火》里是说陈毅急中生智，把周围的荒草灌木砍光阻断火路从而逃过大劫。两种说法不一，前者是天意后者是人力，孰是孰非怕是无从考证了，我们老百姓是更喜欢前一种说法的。

走出山门回头远眺崇山峻岭上巍然屹立的梅关隘口，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2007.5.5.晚于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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