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文化大革命结束了”,春天来到了(一)

在路上

<p class="ql-block">1976年初,广播里反复高调播报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元旦社论:“到处莺歌燕舞,还有潺潺流水……”;高歌欢快、洪亮的革命歌曲:“山也笑,水也笑,……形势一片好哇”。实际上国民经济已处于“民生凋敝、濒临崩溃的边缘”,除了像城里人日常生活所“享受”的粮票、布票、油票等,因供应短缺全民又增添了糖票、肥皂票和烟票等等。上半年还轰轰烈烈地“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进入十月一声“春雷”惊天动地,猖狂十年、红遍大地的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四人帮”瞬间垮台了、被逮捕了,并被打上“反革命集团”标签,钉在历史耻辱柱上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结束了。</p><p class="ql-block">三起三落的原国家领导人邓小平再次站起来了,对社会主义革命事业的前进方向做了调整。国家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思想开放,经济快速发展的新时代开始了。</p><p class="ql-block">月亮西沉,东方泛白,一丝曙光在天际边慢慢渲染开来,湿漉漉的雾气也慢慢地消散。白虎如常地出工,已习惯了和社员们一道,伴随着地球的自转走进农田,开始一天的劳作。</p><p class="ql-block">这时生产队长通知他:“经党支部研究决定,你被上调到生产大队了,任大队农科队农民技术员。”随后朝他怪异地笑笑。</p><p class="ql-block">“什么——”这一信息惊愕得他不知所以。</p><p class="ql-block">愣怔了半天脑瓜总算转过弯来了。噢—,村内山外数风流人物,翘首以盼多年,今天轮到他了。他将由W庄生产小队社员,摇身一变成生产大队农科队的农民技术员了;今后他要与“技术”结缘了——技术不讲阶级性了。</p><p class="ql-block">“我有技术吗?”他自问。四年半的中学生涯,那是“复课闹革命”,包括学工、学农、学军,还要批判资产阶级,能学到多少真知识呢?不过让他庆幸的是,“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被废了,可令他敬仰的老师还在。像宗文、丁玲等老师在课堂上谆谆善诱、语意隽永的教诲,总算让他明白了,物理学中有牛顿三定律,有电子、原子、原子核;化学物质初中课本有酸、碱、盐三类,高中化学又分有机和无机。之后是离开学校五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加上高小毕业到上初中之间两年的“停课闹革命”,整整七年的少年青春岁月啊,和社员们一道天天迎着曙光出,披着星星归,从不敢想象城里人有星期天的奢侈与浪漫,哪里还有精力去读书学习呢。所谓的“知识青年”,现在他的头脑里有多少知识呢?这点知识能与生产技术相联系吗?他不敢去想这个“技术员”于他是否相称。</p><p class="ql-block">天不与二物,自此白虎专心致志于农科队的工作。首先他参加了县农技站苏老师主讲的“科学种田”学习班,接受苏老师关于农作物生长、植物生理和杂交水稻等专业知识培训。因一心一意学技术,当时只记着喊“苏老师”,未能记住她的大名。上大学后知道她是他的学姐。</p><p class="ql-block">是从培训班,从苏老师那里,他知道了湖南有一位杂交水稻育种专家袁隆平——后来被尊称为“杂交水稻之父”。 1970年袁老师在海南找到了雄花败育的野生稻——野稗,并在党中央宋姓领导支持下提出并实施了三系培植法。袁老师的重要成就是,发现了水稻的雄性不育系A,A没有自交后代,而是与B交配产出下一代的A;A与C杂交产出下一代F,即人们所说的杂交稻种。由于F本身所具有的强大杂交优势,扩大面积种植产出的即是F2,即是供人们食用的高产优质水稻。上大学后他还知道,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袁老师冲破禁锢中国遗传育种学界十多年的前苏联伪科学家李森科的伪理论桎梏,传承孟德尔现代遗传学理论,并于1966年写出论文《水稻的雄性不孕性》。在李森科的所谓遗传学理论中,遗传不仅仅是基因这一物质的作用,同时还与细胞及体内其它物质代谢有关。</p><p class="ql-block">作为农民技术员,白虎的主要任务是带领的农科队的人们,划定试验小区,利用县农技站提供的原种A和C为生产大队繁育杂交稻种F。他明白,这项工作对于他不是要不要完成,而是非完成不可的问题。因此从现在开始他一心只做试验田,两耳不闻窗外事,其他的一切都与己无关了。按照心理学老师吴的说法,他对所谓“无关”的人和事物的忽视,应该起自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恋情结;这种自恋的特征是,总感觉有一种自我批判官能追随着他,每做一件事总有人监视他似的,因此必须认真做好,不敢有丝毫懈怠。</p><p class="ql-block">B 一个傍晚,暮色苍茫,一团柔和的余晖沐浴着农科队的茅草屋,父亲来到农科队叫他回家吃晚饭。回到家父亲告诉他,国家颁布了新的政策,恢复大学考试招生制度,通过广播报纸已传播多日了,知青们都返城回家复习功课去了。可他整日忙于试验田,对这一重大政策改变竟毫不知晓。</p><p class="ql-block"> 对于白虎一家真是春天来了,白虎和弟弟同时报名参加多年来梦寐以求的高考。全家感恩主持工作的国家领导人邓小平,是他给了弟兄俩这一机会的。等头脑冷静下来一计算,离高考只有二十几天时间了,如何备考成了首要问题,真的要好好计划一下了。</p><p class="ql-block"> 首先是确认复习资料问题——这次高考分语文、政治、数学和理化四科。当年对所谓“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否定,导致文革前期的中学生没有正式课本。好在晚两年上高中——一九七四届的弟弟遇上了“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还有一套称作《数学》、《物理》和《化学》的课本。弟弟决定将原本属于他的课本让给哥哥,自己去找老同学另想办法。至于语文和政治,好像是老师从《毛泽东选集》等书籍资料中挑选一些文章,以及一些报刊社论、大批判文章、新闻稿等作为临时教材。眼前弟兄俩实际没有可供参考的复习资料,应考只能凭基本功了。其次是以什么方式脱离劳动岗位,专心致志地复习功课?在那之前不经请假没有队长批准,擅自离开劳动岗位,是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思想意识、作风问题,是很严重的政治错误。可当下参加高考是头等大事。为了抓住极宝贵的二十余天时间,并不受干扰的安静复习环境,弟兄俩决定不计后果,潜入县城请老同学提供帮助。</p><p class="ql-block"> 天刚破晓,地平线泛起一道天光,路上不见半个人影。进入县城东门,街道两边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白虎背着背包,前行目的地是张军家,此时老同学还在梦中吧。</p><p class="ql-block"> 他和发小张军、朝义三人在高小两年里一直在一起玩闹成长,爱好和兴趣总是一致,碰上一本喜欢的书你争我夺,促膝读完又一起激扬文字一番。初中毕业他读了高中,他们两人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之后两人招工回县城进企业当了工人。现在看来,两年半的高中经历太重要了,即使所学知识有限,读与不读高中对人生的影响仍是那么的大!</p><p class="ql-block"> 对于参加高考张军给予他充分的信任,迅速为他安排安静的复习环境。二十多天里他得到张军及其母亲的全力支持,时间上绝不让他浪费分秒时间。当他全神贯注于书本时,全家悄无声息,当他起身散步时,饭菜及时端上饭桌,每顿饭用时不到10分钟,保证每天不少于20个小时全神贯注于复习中。由于身心愉悦,复习效率高,在不长的时间里,他就将高考可能涉及的科目系统地捋了一遍,对应掌握的知识有了初步了解。</p><p class="ql-block"> 备考的关键时刻,母校交林中学没有丝毫松懈。早在学子上门求助之前,教务处陈培老主任和其他一众任课老师就开始筹划辅导班,准备好了为众学子提供帮助。首先将全县最著名的古建筑,位于交林中学有历史的图书馆国光楼,整个二层开辟为一个临时教室,这是交林中学前所未有的大教室。上台授课的都是学子们熟悉的面孔,包括白虎初高中班主任兼教政治课的周文琴和杭贤孝老师,教数学的张杰和马定昌老师,教语文的张道林和孙世友老师,教物理化学的宗文和丁玲老师。接受辅导的也是交林中学文革以来的历届高中生。老师们总是在夜晚,在这个大教室里,为考生们进行重点科目、重点内容的辅导。为了让每一学子都能听得清,听得明白,老师们讲课都是竭尽心力。有的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的唾沫星四溅,声音都沙哑了。多年后回想这些还让白虎心痛。</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