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惊梦

看山是山

<p class="ql-block">  子夜被某种异样的寒凉惊醒。右臂像条冬眠初醒的蛇,在黑暗里蜿蜒出刺骨的冰冷,惊得我直往被窝深处蜷缩。昏沉中竟不敢伸手确认,仿佛那截不属于自己的肢体,已然化作《酉阳杂俎》里记载的冰蚕,在棉絮间吐着千年寒霜。拂晓时才看清真相:不过是侧卧太久,血脉凝滞的右臂冻成了青玉。指尖敲打皮肤,竟似叩击大理石像般发出闷响。这具寄居灵魂七十余载的皮囊,竟在某个混沌的瞬间,异变成令人战栗的怪物。忽然想起敦煌壁画里的尸毗王割肉饲鸽,当刀刃切入血肉时,他是否也惊觉身体原是可拆卸的零件?现代人早习惯了这般惊悚的日常。颈椎化作键盘的延伸,视网膜沦为屏幕的殖民地,连痛觉都成了需要刻意激活的程序——若非这次午夜惊魂,我几乎忘却皮肤下还有温热的河流在奔涌。那些被手机压麻的大腿、被安全带勒紫的肩胛、被口罩捂出红痕的耳廓,何尝不是身体在发出微弱的起义?我们却像对待旧家电般,拍打拍打便算修理。 </p><p class="ql-block"> 晨光漫过冰凉的右臂时,血脉终于冲破淤塞。刺痛如春溪解冻,刹那间唤醒所有沉睡的神经末梢。这具被数据流冲刷得日渐麻木的躯体,终于在剧痛中重获存在感的实相。庄周梦蝶的困惑穿越千年尘埃,落在二十一世纪竟有了新的注解:当我们与身体的联结日渐稀薄,究竟是谁在梦中,又是谁在惊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