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回家过年</p><p class="ql-block">(散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腊月二十八的清晨,我拖着行李箱走在湖北黄州老家的石板路上。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古城的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惊醒了路边的几只候鸟,扑棱棱飞向多云的天空。</p><p class="ql-block">远远地,我看见90岁的老母亲坐在门槛上。她佝偻着背,两面晃动着头,目光不断地搜寻着街上的行人。寒风吹起她花白的头发,在晨光中泛着银色的光芒。</p><p class="ql-block">"妈!"我喊了一声。</p><p class="ql-block">母亲的身子猛地一颤,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像是生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抗议。我快步走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p><p class="ql-block">"回来啦?"母亲的声音有些发抖,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袖。"你的眼睛做了手术,现在恢复得怎么样?好了吗?我还是担心你又不能回来过年......"</p><p class="ql-block">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去年因为眼疾手术,没能回来过年。三十那天同她视频,母亲强颜欢笑地说没关系,可我知道她一定很为我担心,也很失望。今年我从广州赶回来陪她过年,她当然开心。</p><p class="ql-block">屋里飘着腊肉的香气,灶台上炖着鸡汤。母亲执意要亲自下厨,我只好在一旁打下手。她的动作比从前慢了许许多多,切菜时手都在发抖。我看着她颤巍巍的背影,突然发现她比去年又矮了一头,瘦了一圈。</p><p class="ql-block">"这是你最爱吃的腊肉,那是你爱吃的腊鱼。"母亲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还有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糖煎糍粑,那时候你总嫌我放糖太少了。"</p><p class="ql-block">我的眼眶有些发热。这些年来,母亲总是记得我所有的喜好,而我却连她最近在吃什么药都记不清。</p><p class="ql-block">年夜饭很丰盛,可母亲吃得很少。她不停地给我夹菜,自己却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饭后,我替她收拾碗筷时,发现厨房的角落里堆着好几个药瓶。</p><p class="ql-block">"妈,这些药......"</p><p class="ql-block">"没事,就是些降压药。"母亲轻描淡写地说:"年纪大了,总有些小毛病。"</p><p class="ql-block">我拿起那些小药瓶,仔细看着药瓶上的标签。降压药、降糖药、止痛药......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这些年,母亲总是报喜不报忧,而我竟然真的以为她身体还好。</p><p class="ql-block">初十那天,我不得不返回广州。母亲执意要送我到宝塔路口,我拗不过她。清晨的风很冷,我扶着母亲在胡同里慢慢走着。她的手冰凉,却紧紧攥着我的手不放。</p><p class="ql-block">"妈,您回去吧,天冷。"</p><p class="ql-block">"再送送,再送送,送到宝塔路口。"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回广州后要定时去医院复查眼睛,不要干重活,不要做重事,一定要让眼睛早点恢复健康。”我一边听一边答应,像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认真听着大人的每一句叮嘱。</p><p class="ql-block">走到宝塔路口,母亲终于松开了我的手。我招呼一辆的士在路边停下,对她说:“妈,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记得按时吃药,有不舒服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也会经常同你视频。”说完转身上了车。</p><p class="ql-block">我坐在的士车上,回转头从后挡风玻璃看去,母亲举起的手缓慢放了下来,一直望着这边。佝偻的身影在寒风中微微发抖,却依然固执地站在那里犹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我心里一阵发酸,眼睛里一阵湿润。</p><p class="ql-block">坐在返程的高铁上,我看着窗外飞驰而退的大地,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每天送我上学的情景。那时的她也总是像今天这样送我到宝塔路口,望着我朝学校走去。如今我成为了养儿育女的角色,才深深体会到母亲那种依依不舍的心情。</p><p class="ql-block">手机突然“咚”的一声响,是母亲发来的语音:"路上小心,到了广州给妈报个平安。"</p><p class="ql-block">我深吸一口气,急忙回复:"妈,保重好身体,明年过年我一定早早回来陪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酹江月 20250209 广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