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图片:网络</p><p class="ql-block">文字:凝儿</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每每乡愁涌动的时候,我总会固执地只听这一首《小小》,走路的时候听,夜静人深的时候听,以致听得多了,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为哪般。而且,除了这首《小小》,似乎也没有哪一首歌更契合我想家的心情。 </p><p class="ql-block">我和风雨姐姐说我想家,我和叮当猫说想念我的粤北。就是这样,一年年地说想,却又始终不曾付诸于行动。想,便只成了空想,只是习惯性地挂于嘴边的虚词,不疼不痒。</p><p class="ql-block">算上上一回,我已经足足四年有余未回过粤北家乡了。每每写到有关粤北题材的文字,心总会莫名地抽动一下,隐隐地疼,经久不息。以致总要在心里无比慎重地斟酌一番,才能坚定地下笔。</p><p class="ql-block">自从成家以后,仅仅只有唯一的一年春节是在我的粤北过的。因为广东人的习惯,先生灌输给我的思想,在娘家过年,不管是于娘家和婆家,都是不利的。至于涉及到什么,我不曾深究,我猜无非也就是和习俗或是名声有关。</p><p class="ql-block">我习惯了服从,温顺乖巧地。不过这对我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我去粤西,总不会有人像我回粤北一样问我:“凝儿,你来了呀?”</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来,而不是回。来和回的意思是有差别的,来,是我与这个地方毫无关联。回,是回家,是回家乡。</p><p class="ql-block">我曾经很苦恼地问过我的爷爷:“爷爷,为什么我成家了以后,乡人与我打招呼,她们都说我是来,而不是回。难道我成家了,粤北就与我再无瓜葛,我就成了外人了吗?”</p><p class="ql-block">爷爷无比爱怜地安慰我:“傻孩子,你不用计较这个呀,不管外面的人如何说,你都不是来,你是回,回家,回爷爷身边。”</p><p class="ql-block">爷爷的话,对我多少有一些安慰,但我知道,倘若我不是女儿,像弟弟一样,大家都会说他是回,而不是来。</p><p class="ql-block">哪怕我也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烙印在骨血里的乡音,都是我记忆中最难以磨灭和难以割舍的印记。不管走多远,我都记得,我是客家人的女儿。</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但是,我知道,女儿和儿子,对于家乡而言,在本质上终究是有差别的。</span></p><p class="ql-block">我当年甚至都不知道,对于这来与回的疏离,其实是有补救的办法的。哲哥哥也长在粤北啊,倘若我嫁的是他,谁会说我是来,而不是回呢?因为,我既是粤北的女儿,也是粤北的媳妇,我就是回。</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又梦见芳姨了,在最想家,最想粤北的这一段时间,在某一个晚上。</p><p class="ql-block">芳姨是哲哥哥的母亲,已经故去多年。我第一次梦见芳姨,在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和敏颜去北京玩的那一个晚上。</p><p class="ql-block">我睡在哲哥哥的怀里,我梦见芳姨给我梳头发,她要过黑水滔滔的一条河了,雷雨交加的夜晚,我哭着追了她出去。</p><p class="ql-block">芳姨已经离开我们好多年了,她是我初三上学期的那一年离开的。农历十月十一,月华如练的那个晚上。</p><p class="ql-block">芳姨离开的前一天下午,哲哥哥最后一次与她通电话,芳姨还问哲哥哥什么时候娶我。哲哥哥还笑她说母亲怎么这般心急,凝儿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孩子呢,怎么娶?还没到结婚的年龄,芳姨也笑了。</p><p class="ql-block">我的芳姨啊,她就是被很多很多的黑蝴蝶吃掉的。我梦见我的芳姨飘到树林的深处去了,我去追她,路很黑,我追过去,黑蝴蝶正在吃我的芳姨……</p><p class="ql-block">我的芳姨,她也最终都不曾等到我嫁于哲哥哥,成为她心心念念的儿媳。我对我的芳姨,始终都是愧疚的。</p><p class="ql-block">芳姨离世,爷爷不让我去送她。因为于庄家而言,我没有任何名份。没有名份,我就不能去跪一跪我的芳姨。没有名份,我就不能和哲哥哥一同承担他的悲伤,他人生第一次失去至亲。</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多好啊,就不会那么想家,就不会那么想念粤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芳姨还在,奶奶还在,爷爷还在,一切都是记忆中最温暖的样子。 </p><p class="ql-block">哲哥哥和我以及敏颜都还在上小学,我学着敏颜的样子喊哲哥哥的名字:“庄敏哲!你又考第一名啊,惨了,校长要把你抓去他家做女婿了。”</p><p class="ql-block">敏颜叫他名字,哲哥哥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一般都是不计较的。但我不成,我不能叫他名字,我一学着敏颜叫,哲哥哥就要计较了。</p><p class="ql-block">他会紧紧抱住我,捏住我的嘴角,十分严肃的表情:“小东西,我比你大,你不能叫我名字,你要叫哥哥,叫哲哥哥,你再没礼貌,就要打手了啊。”</p><p class="ql-block">其实他也没有掐得很用力,只是装模作样地吓唬吓唬我罢了,我却觉得自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眨着眨着,眼泪一下子就蓄满了满眶,可怜巴巴地假装服软:“哥哥,哥哥,哲哥哥,我不敢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没礼貌地叫你名字了。”</p><p class="ql-block">大概是哭得他的心都软了,他便又是哄又是道歉的。我依旧还是嘤嘤地哭个没完,趁他一下子分了神,我立刻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去告状去了。</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头钻进芳姨的怀里,再次哭得肝肠寸断,边哭诉边比划:“芳姨,哥哥说要打死我,真的……他说要打死我,他不让我叫他名字。”</p><p class="ql-block">不管我有理没理,芳姨都总是偏袒我的,叫了哲哥哥过来,好好教训了一顿。看着哲哥哥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十分得意,便不再哭了。</p><p class="ql-block">可是,谁又能料到,哲哥哥用十年的光阴在我的面前树立哥哥的形象,不许我叫他名字。到了最后,他又用十年的光阴引导我叫他名字。</p><p class="ql-block">如果芳姨还在,该有多好啊。她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我生病了,我的父母在外无暇照看我,而爷爷又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是芳姨整日整日地背着我哄,直到我的病好起来。</p><p class="ql-block">芳姨给我缝各种漂亮的花布裙子,给我缝扎头发的橡皮筋。那时候,我最喜欢依偎在她的膝旁,伏靠在她的膝盖上,她给我梳各式各样的辫子。</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芳姨问我:“长大了嫁给你哲哥哥,做芳姨的儿媳好不好呀?”</p><p class="ql-block">我半秒都没有犹豫便欢快地答应了:“当然好呀,凝儿生病,是芳姨喂药,是芳姨背,是哲哥哥哄,在我的心里,我早就已经把芳姨和哲哥哥当成亲人了。”</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底是造化弄人,我最终还是与当初的愿望背道而驰。我以为,芳姨至少会怨恨我的,但是没有,她一次次走进我的梦里来,想必也是能体谅我的苦衷,原谅了我。</p><p class="ql-block">只是,我想,芳姨大概也不会分得清楚,在我的梦里,她到底当我是疼大的半个女儿,还是她希望的儿媳。</p><p class="ql-block">过去终究是一条不归路,我越是想往回走,想回到原点,却事与愿违地越走越远。走得太远了,以致于原本烙印在骨血里的乡音就越来越模糊。</p><p class="ql-block">但是那些曾经的爱与疼痛,或是关于粤北家乡,或是关于芳姨,或是关于哲哥哥,却依旧还是会在午夜梦回时,在枕边一滴滴淌下的泪滴中分外清晰。</p><p class="ql-block">感谢我的芳姨,感谢我的哲哥哥,感谢粤北那座小小的城和小小的村庄,感谢一切经历赐予我慈悲的力量。</p><p class="ql-block">今生,我已经不能成为哲哥哥的妻,成为芳姨希望的儿媳。但我会努力让自己成为芳姨的样子,以温柔,以和善,以慈悲对待我生命中的每一个人。</p><p class="ql-block">尽管年年如是,回不去的家乡,回不去的粤北。但是,我的芳姨,我的哲哥哥,他们所给予我生命中那段最温暖和最美好的时光,却是我一生的铠甲,足够我与这个无情的岁月抗衡。也是我一生的软肋,不管我走了多远的路,他们总会让我与粤北家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5年2月9日于深圳</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