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乡愁】想起我嘴馋的童年

佛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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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网络(致谢)

我很小的时候，准确地说，从我记事开始，大家就说我嘴馋。我知道这是对我的贬损。感觉有点像当时说某个人是地富反坏右分子，人前抬不起头来。农村有句俗话:“逢懒必馋”或者“逢馋必懒”，是用来概括批评那些二流子懒汉的。仿佛馋和懒是一对孪生兄弟。可我却是个例外，馋是不假，但我不懒，这也是大家公认的。我曾经极力想改掉嘴馋的毛病，从而弥补我人格上的不足，但无论我多么努力，就是改不掉。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农村逐步脱贫致富，我也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不知不觉间，我并没有努力，却发现我不再嘴馋。再后来，发展到不想吃也吃不下了。

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回想起当年嘴馋的的情景，恍如昨日。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情景一:

过年了，亲戚朋友背了一橼子饽饽(注）来家里做客，叔叔长辈们就制备一桌丰盛的菜肴款待客人。把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鸡鱼肉蛋尽可能地展现出来。大人们边喝酒边聊天，我在旁边馋的直流口水。有的客人见状便不顾家人地制止，让我坐到饭桌前一块儿吃，我自然心生感激。便怯生生地夹几筷子肉放进嘴里解馋。无意间瞥见叔叔朝我翻白眼，我便知趣地退席。这样几次过来，无须言语，我便心领神会其中的潜台词了，往后无论客人怎么说，我也不再上桌子。我知道自己管不住嘴，每逢家里来客人，快到入席时间，我就跑出去玩儿，眼不见嘴不馋。

注:橼子，早年农村常用的一种盛东西的器皿家具，大多是用柳条儿编成的。春节串门儿用来装礼物的。饽饽，就是馒头，是鲁中地区方言土语。

情景二:

挨到饭时过后，估计客人酒足饭饱打道回府了，我的肚子也饿的不行了，这才回家吃饭。尽管是一桌残羹剩饭，那也是难得的美食。可能大人们心生悲悯，不再受白眼限制，那是我最惬意的时刻。哪怕是仅剩的鱼骨鱼刺、鸡架鸡爪子，都是美味佳肴。还有那盘底菜汤，据说整盘菜的营养价值都在汤里。至今我还改不掉喝菜汤的老习惯。

要知道，那可是吃糠咽菜一年来最丰盛的时刻，也是农村人打肿脸充胖子的最佳时机。平日里再苦再穷，客人来了，也不能被人瞧不起。可我心里明白，那是一年到头攒下来的，不能浪费一点点，不能为了面子丢了里子。

情景三:

我们知道，国家领导人出访有时携夫人。农村礼节也一样。有时父亲会带我去亲戚家做客。一路上，父亲教给我做客的礼节，叮嘱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不要乱走动要守规矩；大人之间说话要静静地听，不要多言多语；吃饭时筷子只夹自己这边的菜，一次夹那么一点点；饭不要吃太多，要显得家里不缺吃不缺喝；吃蒸鸡要夹盘里面的白菜，不要径直夹盘子上面的鸡肉……

我都牢记在心，并且一一落实到位，生怕给家族丢人。

如此这般，我每次出门做客，还没等回到家，肚子就饿得走不动了。只好取橼子里拿客人回赠的饽饽压饿。那真是香饽饽，至今还记得那种让人流口水的味道。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了。因此，我经常想起明朝皇帝朱元璋遍寻“到口酥”的故事。历史故事 到口酥

情景四: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说蒸鸡白菜。那可是当年家家户户过年必备的美味佳肴。

把一只鸡放进偌大的锅里，上下左右用自家菜园子种的大白菜叶子包裹起来，里面撒上葱姜花椒大料和盐，为了让那只鸡最大限度发挥作用，白菜放的特别多，最后在一锅冒尖白菜上面盖上锅盖。锅盖高高地附在白菜山上，上面就压上一块大石头或者很重的器物，然后慢火煮顿。随着锅内温度升高，白菜析出大量的水分，锅盖也就逐渐落下，平稳地吻合在锅沿上。一小时左右，锅盖边上“呲呲”地挤出白雾般的蒸气，带着鸡肉的香味弥漫在屋里、院子里，乃至大街上，行人便知道这家在做蒸鸡白菜了。

白菜在鸡肉的熏染影响下就有了鸡的味道。当然，白菜由于放的太多，也就淡化了鸡的香味。这个菜放凉了更好吃，这也恰好迎合了冬季过年的需要。天冷，放在外面不会霉变，每到饭时不动烟火就可以下饭。说不定哪天家里来客人就是一个菜，还是拿得出手的上等菜。

用蒸鸡白菜待客可是有讲究的。平时自家人光吃白菜，鸡肉留着来客人吃。装盘子时，先用白菜垫底，最上面摆一层鸡肉，端到宴席上乍一看就是一整盘鸡肉，岂不知里面全是大白菜。所以呀，我父亲特意交代我，出门做客别夹盘子上面的鸡肉，你一夹，白菜不就露出来了吗？那让主家多没面子呀！



情景五:

我小时候嘴馋，但却很少偷吃。现在说起来，小孩子偷吃算不得什么事儿，可知那时的农村，做人很讲究的。宁可饿死也不偷吃。偷吃如同做贼，貌似家庭犯罪，属于道德范畴。在那个物质普遍极度贫乏的年代，正是这种精神约束维持着生存的恶劣环境，顽强地过渡到改革开放。

记得有一次，我们家的蒸鸡白菜放在一个大盆里，我知道里面藏着一只鸡。实在太馋了，便趁人们不在家，就用筷子拨开白菜偷吃里面的鸡肉。最香最好吃的部位当然是鸡大腿，但我不敢，因为那是有数的两根，容易被人察觉。我就偷吃几片鸡脯肉，完了再盖上白菜回复原样。

谁知第二天家里来了客人，叔叔想用鸡脯肉盖盘顶，发现少了一些不够用，就知道是我偷吃了。奶奶在一旁看得清楚，就替我顶了罪，说是她吃了，叔叔心知肚明，只好作罢。我心里的小兔子这才消停下来。

要说当年嘴馋的情景多了去了，可谓罄竹难书。那时候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白面馒头，只有生病了才能吃上碗面条。我的身高没有长过父亲，大概就是嘴馋的背景原因吧。

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一种难以忘怀的味蕾记忆，甚至有一种找不回来的幸福感。原因也很简单，物以稀为贵。现在一年到头都是细粮，白面馒头不爱吃，粗粮野菜倒成了香饽饽。天天生活似过年过节，所以年不像年，节不像节，反倒没有了年味儿，缺少了幸福感。

看来，还是需要回味当年，适当的忆苦思甜。不忘昔日生活苦，方能珍惜今时甜。感谢美篇平台，感谢本栏目主持人，让我想起味蕾十足的嘴馋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