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学篾匠

林森

我老家住在汉江边小街后面，童年时期，交通不便，没有水泥路。人们生产和生活，运输物资等全靠肩挑背扛。背篓、萝框、簸箕、竹筛等竹器工具非常时兴。父亲对奶奶说想学篾匠的手艺，奶奶说: “学手艺都是要拜师傅的，你可到小街竹业社去帮一些忙，学学人家破竹子，编牵藤的一些技巧。”

自那以后，父亲一有空闲就往小街竹业社跑，并经常给周叔拖竹子，当下手。有一次，正下着小雨，父亲说，阴雨天生产队可能不会出工，于是我俩就往竹业社去。还隔好远，就看到汉江边上，十几个人正一捆一捆地从船上往回背竹子。

周叔对我父亲说，想学艺就赶快来帮忙。父亲马上加入了他们，一起背竹子，这批竹子是斑竹，每根有小茶缸粗，一两丈长。

从江边到竹业社有几十步笔陡的石梯，往上背竹子十分费力。父亲每次用麻绳绑三四根竹子，背到陡梯处时，竹子压得他弯着腰，几乎是拖着竹子一步一步往上挪动。这时，父亲就让我在他后面，双手托着竹子帮他往上推，我俩一齐用力，硬是将一捆捆竹子拖上来了。

一船竹子背完后，天已放晴了，但父亲却已浑身湿透，脸上汗水直滚。周叔说: “你这个帮忙的，比我们自己人背竹子还攒劲，你这个徒弟我收定了。”父亲说:“我实在没有拜师的四色礼(即四把挂面，一斤白糖，一斤糕点，一斤散酒)，只能给你们干出力气的活。”

那天赶回队上，全队人都在保管室旁薅苞谷草，袁队长批评父亲:“你这叫家懒外勤，这几天正是大忙季节，你却跑出去给外人帮忙，他们是不是给你吃了白米饭，把你的心勾走了。”队上的人只看到父亲一有空就去竹业社帮忙，却不知道父亲在帮忙之余，暗中观察学习周叔他们破竹子，编牵藤的技巧。

还有一次，父亲在生产队收割小麦，刚收工回家吃中午饭。周叔急急忙忙来到我家，让父亲去给帮忙运牵藤。说是有一个船刚来小街码头，只停一个时辰，在街上吃顿饭就走。船上的人说要买牵藤，周叔正愁牵藤卖不出去，但竹业社没有一个人在家里，这阵都当纤夫拉船去了。

父亲听说后，立即放下碗筷，跟着周叔匆匆走了。那次只有父亲和周叔两个人搬运牵腾。他俩用一个粗木棒穿着两套牵藤，平路抬着走，石梯坎路两人手握着木棒头，滚动牵藤往下移动。

这样往返了几次，他俩正在石坎上滚动着牵藤时，船上的人催促:“快点，船要起了(开走的意思)！”周叔答:“等一下，账都没结呢！”父亲看见船上有人已经在解缆绳，马上往船前飞奔，却忘记了手中还握着木棒。

父亲刚松手，牵藤滚着压向他，当即他一跤跌倒，一套牵藤沿着石梯滚到了河坝沙石上，另一套牵藤横在石梯上。父亲腿上和手臂上都摔破了皮，周叔要去扶父亲，父亲说，你赶快去背牵藤，周叔飞快地将沙坝里的牵藤背着，跑到船上。

船老板被感动了，派人将石梯上那捆牵藤背到船上，一起付了账。不过，听背牵藤的那人小声说:“你们算是走运，以前在其他码头上，也只停一个时辰买柴或买牵藤，卖主往返运货，若不及时赶来，有时老板等不及，船就开走了。”

父亲说:“你敢跑，我们追。”那人说:“下水船，人怎能追得上，即使在下一个码头追上我们，老板付钱就是了。有时第二趟货回来，遇上老卖主，也有补付欠款的，给你说声走得急，道个歉，也就完事了。”

那天下午回到队上，大家边收麦边笑父亲傻，帮个忙这么实在，还把自己弄得受伤，父亲只是笑着说，自己确是有点傻。

然而，自那以后，周叔和父亲却成了好朋友。父亲经常在附近砍一些竹子，堆在院坝边，一有空，就在院坝破竹，削篾。

那天下着大雨，生产队未开工。父亲从最简单的编背篓学起，他在屋檐下破了竹，把青篾、黄篾都削好了，摆弄来摆弄去，就是起不了编背篓的头几皮篾。只有去找周叔，周叔当时正在竹业社编牵藤，二话不说，立即放下手中的活来我家，手把手地教父亲镶篾，用锤敲木条尺紧篾。

在周叔的指导下，父亲很快就学会了怎样破竹子，怎样起二黄篾，怎么编簸箕、箩筐等手艺。

直到父亲把自己编的新背篓，背到坡上去搬苞谷时，袁队长他们才知道，父亲常去小街竹业社，是为了学篾匠的技艺。

后来，父亲慢慢地学会了编簸箕、箩筐、竹筛等一系列竹器工具的技巧。父亲还把这些竹具拿到小街去卖，赚了不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