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河砚的故事

观澜雅集

　　从一块石头，变成一块砚石，又变成誉滿天下的名砚，这中间要经历一个漫长的历史文化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会留下相互争议的许多历史迷团，这也许就是讲述洮河砚故事中最难拆解的事情。

（元代制双狮池洮河砚，石色称为鹦哥绿。）

　　洮河砚，顾名思义就是产于洮河的石头制成的砚。洮河是黄河的第二大支流，发源于青海，流经甘肃，全长673公里，藏语称为“碌曲”，意思是神山之水。又因发源于漒台山，古称“漒水”。这么长的洮河，并非处处产洮河砚，只有洮河在流经甘肃岷县到达卓尼县时，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形成一个“U”字形河湾，将东岸的山岩怀抱其中，岩脚指插河水中，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洮河砚石产地：喇嘛岩，属地为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县的洮砚乡。

（制于唐宪宗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的《元和方镇图》，可见洮河流域在汉唐时为藏族吐蕃诸部管辖。）

　　从唐代《元和方镇图》中可见，在汉唐时期洮河流域为藏族吐蕃诸部管辖。有关洮河砚最早出现在唐代的历史依据，学术界和收藏界多是引述唐代书法家柳公权的论砚之说：“蓄砚以青州第一，绛州次之，后始重端、歙、临洮。”并说柳公权此语是出自《旧唐书-柳公权传》。然而遍查《柳公权传》，并无这段话的记载，并且现存的唐代著述中也从没有关于洮河砚的记载。最早谈到柳公权论砚之事的著作，是见于北宋初年苏易简所著的《文房四谱》一书中，说“柳公权常论砚，言青州石末第一，绛州次之，殊不言端溪砚。”从苏易简的记述中可知柳公权确实有论砚之说，但并没有提到洮河砚，而且在苏易简专门记述涉及历代纸墨笔砚制造的专著《文房四谱》中也没有提到洮河砚。这就不能不让人怀疑洮河砚最早出现在唐代说法的历史依据。

（明清时制洮河石砚板，鸭头绿色，石中有洮河砚著名的石品：湔墨点。）

　　从现存的宋代涉及砚的诗文典籍中看，最早提到洮河砚的有三个人：米芾、苏轼和黄庭坚，都是历史上著名的砚痴。米芾在其《砚史》一书中，专门介绍了一种名为“通远军漞石砚”，虽然名称不叫洮河砚，却产自洮河，而且介绍的内容与洮河砚完全一致，并被后人讲述洮河砚特点时不断被引用：“石理涩可砺刃，绿色如朝衣，深者亦可爱。又则水波纹，间有黑小点，土人谓之湔墨点。有紧甚奇妙而硬者，与墨斗而慢，甚者渗墨无光。其中者甚佳，在洮河绿石上。自朝廷开熙河，始为中国有。亦有赤紫，石色斑，为砚发墨过于绿者，而不匀净。又有黑者，戎人以砺刀，而铁色光肥，亦可作砚，而坚不发墨。”从米芾的这段介绍中，绿色、紫色和墨色正是洮河砚石的主要颜色，有水波纹是洮河砚石的特色，而湔墨点更是洮河砚最著名的石品。至于米芾提到的“自朝廷开熙河，始为中国有。”是指在北宋熙宁年间（公元1069年—1077年），在宰相王安石的支持下，由通远军将领王韶率领的收复宕、叠、洮、岷、河、临六州的战役，史称“熙河开边”。宋军占据了洮岷各州的洮河流域后，洮河砚才“始为中国有”。而且洮河石是军队先用来磨刀砺刃，后来才发现可以制砚，这在同时期苏轼的《鲁直所惠洮河砚铭》诗中也可佐证：“洗之砺，发金铁。琢而泓，坚密泽。郡洮岷，至中国。弃予剑，参笔墨。岁丙寅，斗南北。归予者，黄鲁直。”从苏轼为黄庭坚赠砚写的诗中，也可以看出是洮河石先是磨砺刀剑，而后才“弃予剑，参笔墨”而琢为砚，正是因为通远军能“郡洮岷，至中国。”始有洮河砚。黄庭坚则是对洮河砚大加赞颂：“久闻岷石鸭头绿，可磨桂溪龙纹刀。”至于米芾为什么把洮河砚称为“漞石砚”，黄庭坚为什么又称为岷石砚？历史上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例如端砚在唐代被为紫石砚。歙砚又被称为婺源石砚和龙尾石砚。洮河地处偏远，从汉唐到宋初都是归吐蕃诸部管辖，也是吐蕃和汉军的交战区域，交通不畅，也只有在“熙河开边”战役后才归宋军管辖。而且无论是米芾还是黄庭坚都并不清楚洮河砚的采石地具体在何处，只知砚石出自洮州岷州一带的洮河中。从上述历史记载看，洮河砚登上历史舞台的时间，极大可能是在北宋熙宁年间“熙河开边”之后的事情，而并非是始于唐代。

（明清时制随形洮河砚，石色纯黒，又称玄璞，是洮河砚中较为罕见的珍品。）

　　由于洮河砚石所具有的优质制砚品质，从宋代一登场，就广受赞誉，被列入四大名砚之列。砚石的颜色主要有四种：绿石、黄石、紫石和黑石（玄璞），每种之中的石品又各有特点，如绿石中有鸭头绿和鹦哥蓝，黄石中黄洮和瓜皮黄，紫石中有淡紫和羊肝红，黑色的玄璞更是珍稀，以及著名的湔墨点石品。史上还传说有白色洮河石，但早已失传。

（当代制抄手形洮河砚，为瓜皮黄色，砚身遍布水波纹。）

　　因洮河砚产地偏远，且采石艰难，史上长期为吐蕃诸部管辖，清代和民国时期的采石运出都要向当地吐司交税，所以存世的古砚在四大名砚中最少，在近些年才大量采石制砚。

（当代制淌池形洮河砚，紫色，又被称为羊肝红。）

　　洮河砚的故事讲到这里，遍布在砚上的种种历史迷团是否能被拆解开？能否还原其历史真实？作为多年从事砚史文化研究学者的个人观点，恐与一些学界和收藏界的看法有所不同，而且仍有许多有待探讨之处，故而敬请批评斧正。

（此文为天津文学艺术网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