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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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说的“画”，指用笔或类似工具在纸张、画板背景上描绘出的艺术品。如人们常说的“国画”、“油画”等。据说大多数人孩提时都有涂鸦的喜好，我却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因此，直到青春期，也没有丝毫欣赏绘画的细胞。那年头，满街都是革命漫画，现在想想，那些漫画有的画得像回事，有的就不敢恭维了。读初中时，有个被监督劳动的美术教师与我说过，作人物漫画得抓住面部特征加以夸张，如有人鼻子大就让鼻子占据面部大半，有人麻子多就让五官旁到处坑坑洼洼。我似懂非懂，只是觉得有些道理。青年时代看得第二多的绘画作品是电影海报。印象深刻的是赤脚医生春苗的浓眉大眼和健硕的臂膀，是扳道工李玉和强壮有力的手臂和发着红光的号志灯。在我们小城三个影剧院之间穿梭着画海报的，是面庞黝黑眼睛亮亮的L 老师。我很是羡慕他，凭一手好海报吃饭，还可以观影看剧不花钱。那年头学校不正经开设美术课，但画看多了，也有点手痒，我一度在家试着临摹宣传画“毛主席去安源”，方法是用直尺在青年毛泽东面部及全身打上许多小方格，又在画纸上打上同样尺寸的方格，然后依葫芦画瓢。不知怎么的，瓢画得不怎么像，在那特殊年代，是不能拿出不像的领袖像给别人看的，只能偷偷将挺厚的画纸撕碎扔掉。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随着一次“乔迁”，我有了两位画家邻居。其中年长一些的是R 先生，他大约40岁，中等身材，瘦削的下巴，眼眶微陷，目光有神。说一口南方口音普通话，嗓音挺富磁性。R 先生为人谦和，但并不与我们多说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他的画室中。有时也见到他在鸟笼旁伺候画眉和鹦鹉。他画国画的，尤其是花鸟画方面术有专攻。那几年，我在工厂当车工，不怎么明白画家这个职业，好奇两位邻居成天在家，不用出去上班。改革开放后，R 先生的画作经常在国家美术馆和台湾、纽约、东京等地展出，国际金奖、银奖等奖项也常常收入囊中。那次，他在本市举办专题画展，我曾到现场观展，神采奕奕的R 先生很有精气神。记得他有一对儿女，比我小一些，当年好像也并不喜欢涂鸦，不知现在是否继承父业。R 先生的太太也是学美术的，她比丈夫更多投入社会活动，后来在一单位当了领导。画家邻居中的S先生年轻一些，当年尚不满40岁。与R先生的文静儒雅相比，S先生外向活跃。他嗓子有点沙哑，但音量大，尤其在教训独生闺女时。闺女自小随外婆在农村长大，进城后时不时闹腾回外婆家。每逢这时，S先生就有点急，就不能像夫人那样和颜悦色，就有点青筋暴突，嗓门沙哑且大。S先生以山水画见长，据说他的山水画得有气势，格局大。他欣赏充满禅意的三段式: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他说作山水画根基在此。S先生后来担任本地美术家协会主席，还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成了一位有些钱的画家。两位邻居擅长的都是国画，除了他俩，我还与另一国画家有过直接接触。那是结婚前夕，准岳父出差回家途中，巧遇江南某画院一专业画师，擅长画鹰。谈得投机，于是请他光临岳父的寒舍喝两杯，并让我去作陪讨画。这位画师个头高，体格壮，长长的脸，眼神活泛。他现场作了一幅“雄鹰展翅”给我作新婚贺礼。我全程观摩了他的创作，一张画纸，一枝狼毫，一瓶墨汁，画师拿起笔，面对画纸，略作思索，便吸墨运笔，从轮廓定位到为鹰点睛，几乎一气呵成。但见一只震颤双翅、瞪圆双目、以俯冲之势扑向不可见目标的老鹰跃然纸上。他签字署名时说了一句我至今没忘的话，意思是他吃亏在书法不行，如果字再写得好些，成就会更高。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书法对画家的重要。“雄鹰展翅”在我们婚房里挂过几年，后来因搬家取下搁置，再后来因保管不善，与一幅本地名家的书法作品一起潮湿受损。可惜了。

我认识的这几位画家都是画国画的。当年在南京大学进修，听过一些美术讲座。知道国画从内容看分三大科，即人物画、花鸟画和山水画。说起山水画，想到那年在上海博物馆看到的一幅古代画作，五代时画家董源的《夏山图卷》。董源老师以山水画著名，尤以描画平淡率真的江南山水见长。《夏山图卷》描绘的就是一派山清水秀的江南风光。一望无际的山峦中草木葱葱，水流淙淙，山色茫茫。远处的茅屋、小桥和樵夫若隐若现。画面凸显空灵深远之意境，体现出作者对江南山水的独特感悟。有趣的是，作者未在画作上署名盖印，画卷名称还是后人董其昌依据《宣和画谱》得出。收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王希孟《千里江山图》，也是大美江南山水画。但见烟波浩渺，群山起伏，渔村茅舍林立，水榭楼台并存，一派精致的江南美景。此外，张择端老师的《清明上河图》从国画分类看，也当归于山水类。画卷将北宋时期汴京的繁华尽收笔下，既有虹桥两岸的风光风情，又有各色人等的生存状态，完全可演绎成一部描摹北宋世态风情的白话小说。笔者尚无眼福观摩真品，但通过网络欣赏已经受到震撼。印象深刻些的现代山水画作，是在北京国际机场看到的。那是20世纪80年代初，与大学同窗W兄到北京国际机场观赏袁运生的壁画《泼水节》。不经意间看到一组以自然山水为题材的画作，有《森林之歌》、《巴山蜀水》、《北国风光》、《南海落霞》和《苏州水乡》等，那是我第一次全方位领略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山山水水的典型画面。人物画也是国画的重要组成部分。笔者近年中见过两幅印象深刻的古代人物画。一是上海博物馆收藏的唐寅的《秋风纨扇图》，这是唐老师人物画中的佼佼者。一发髻高挺、轻摇纨扇、面露愁容的仕女，在幽篁残石的背景中，心神不宁，徘徊张望。这幅白描手法的人物画，笔墨张弛得当，浓墨发髻，淡墨裙带，笔触明快自如，尤其服饰勾勒流畅，有衣襟生风之感。二是同样收藏在上博的《高逸图》。它是唐代宫廷画家孙位留世的唯一真迹，是《竹林七贤图》的残卷。这幅画中只存留魏晋时期的四贤图。他们分别是，山涛、王戎、刘伶和阮籍。《高逸图》线条流畅，人物造型细致，尤其是捧杯回首的刘伶，形态自如，表情生动，尽显名士风流。

前几年刚有些闲暇时，我动起自学素描的念头。于是，买回一堆入门书籍和纸笔，开始每日一作。开始两天，觉得模仿的作品还不错，过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的大作不仅神不够，连形似都做不到。但想着不能三分钟热度，于是坚持着画下去。素描尽管是其他西洋画种的基础，其实难度一点也不小。比如人物素描，不仅要知道形体的外在，而且要理解内在的骨骼构成、肌肉走向和相关部位的透视变形。要想学好素描，绘画基本功的点线面、结构比例、构图对比、光源透视，缺一不可。许多西方大画家的素描作品往往是由简到繁，一摞子一摞子的。又坚持了一段时间，我画了数十幅人物素描和近十幅山水素描后，终于还未到半途，即知难而退了。如今我的素描“作品”，也仅剩几幅人物肖像留在手机相册里了!

素描既是西洋画的基础，也是西洋画一种独立的画种。其实西洋画最具代表性的画种是油画。作国画的工具是笔墨，作油画，工具就要复杂一些了，得用植物油调和颜料。也不是所有植物油都行，得用亚麻油、核桃油或罂粟油等快干性的。作画过程中还要加易挥发的松节油作为稀释剂。这样画出来的作品才能长期保持光泽，且有较强的立体感。油画也以人物为主要题材，其次是景物。我与油画面对面的场合不多。上一次与它见面，是在南京博物院“文艺复兴三杰”特展上。那次特展有近30件“三杰”的原作，除了米开朗基罗的大理石雕塑《倚着十字架的基督》、石膏仿作雕塑《哀悼基督》，油画作品也是重要组成部分。拉斐尔的《圣母子》，无论是构图和色彩，还是明暗对比和人物神态，都呈现出油画技法的功力。画面中圣婴的仰面渴望、玛利亚的温柔安详、约翰的急切探询，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达芬奇的油画《丽达与天鹅》，也是极好的油画。女主人公丽达体型柔美、神态妩媚。化身天鹅的宙斯用鹅翅环抱住美人，头颈伸向女主人公的颈部，带着一副无赖相，无比传神。画作的背景是远方的山峦丛林、近处的岩石洞穴，加上丽达脚下从天鹅蛋破壳而出的圣婴，整个弥漫着浓烈的戏剧色彩。这样的特展，50元门票费，值啦。况且因进入革命老同志行列，还享受了半价。前几年的一个夏日，发小L邀我前去N市图书馆，参观名为“惟美无界“的朝鲜油画精品展。我俩带着看看玩玩的心态到了图书馆，期望值并不高。进入展厅发现有近百幅油画，题材大都是反映自然状态和社会生活的，很是好看。描绘的对象既有人物，也有动物，还有山水景物。其中有着民族服装、娴静端庄的朝鲜少女，有目光炯炯、鬃毛竖立的雄狮，有明媚阳光照耀下青山绿水。我没有专业鉴赏能力，凭直觉感到这些油画的结构布局、明暗对比、技法技巧都很有特色。负责布展的老师很热情，拿着展览指南为我们介绍这些油画的作者，听说这其中有数名朝鲜国家功勋艺术家，还有不少一级画家。这次参观使我对朝鲜绘画艺术有了新的认识。

作为一个不懂绘画的人，我不会画，没有绘画理论，没有鉴赏画作的能力，身边也没有画家朋友。但我喜欢看画，不管中国画外国画，古典画现代画，只要有机会都看。爱看美术馆的画展，爱看博物馆的馆藏名画，爱看路边广告牌的宣传画，爱看各种场所的美术特展。看过能胡乱说几句的要看，看过什么也说不出来的也要看，茫茫人海中或许还有我这样的“爱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