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南京城南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里有一所小学,据传小学是在一所明朝寺庙的遗址上修建,那个年头在这里读书的小学生几乎都不知道当年的这所寺庙是多么的出名,有文献记载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曾在寺里住过。 三年级(3)班的教室是民国时期盖的平房,下午的作文课刚刚结束,黑板上还写着作文的题目《我的理想》,他合上作文本,踌躇满志的对同桌的她说:“我长大了要当一名作家,写很多很多的小说,然后还要拍成电影,歌颂我们的祖国和我们的学校”。她满怀期望的凝视着他,十分认真的说:“你要拍电影的话一定要让我当女主角”。他也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下来。可一放学,他立刻飞一般的奔出校门,哪儿人多,他就去那里,停停、看看,实在插不上嘴,也没有他感兴趣的,就再奔去下一个人群。 有人告诉他,写小说要多读书,要有一定的积累。但好像也不行,一段时间后,他写出来的小说不是有托尔斯泰的情节,就是马克吐温的片段,甚至还出现过巴金的故事。 有人又告诉他,好的作品来源于生活,于是他插队当了两年知青,大部分时间下田干农活,冬天又去挖河。无论在田间繁杂的劳作中,或是挖河时晚上躺在工棚里,耳边总能听到哥哥嫂嫂们用最通俗的语言给他讲解人生的痛苦和快乐。返城后分配在南京最大的纸箱厂,厂长第一天见面就对他讲,这里是福利工厂,你不瘸不瞎,去库房当搬运工,在太阳好的日子里,他和同事一道将厂里生产好,还没完全干透的纸箱,送到朝天宫的广场上去晒,下午再运回库房。这几年的生活,他晒足了世间最烈的太阳,吹够了各种温度的风,在滚滚红尘中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但写出来的东西,依然没有生命。 又有人告诉他,写小说最重要的是讲道理,用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小故事,合情合理的讲解一个道理,听的人在不知不觉中都能明白,并引起了共情,那就成功了。 跌跌撞撞几十年,终于冲过了生命的甲子线,能吃、能睡、能动的退休了,每月可以坐在家里安心拿社保,正真开始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和每个退休的人一样,童年的爱好不知不觉又从心里迅速的兹生出来,而且越发的强烈。但很难拒绝周围朋友的各种诱惑,喜爱旅游的朋友劝他出去转转,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喜爱摄影的朋友劝他买一些专业的设备,去拍人文风光;喜爱美食的朋友劝他,走遍大街小巷,品尝天下美味。 早些年读“当年明月”写的《明朝那些事儿》的时候是网络连载,全当故事在看,但最后的结束语却常常令他困惑:“我之所以写徐霞客,是想告诉你,所谓百年功名、千秋霸业、万古流芳,与一件事情相比,其实算不了什么。这件事情就是用你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每个人“喜欢的方式”各不相同,这差不多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种倔强和习惯,所以在仕途上的努力和修身,在财路上的专营和投机,都是十分痛苦和艰难的,稍不注意,那种倔强和习惯就会按自身的弹性恢复其原来的形状。而你要真正做到用你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在仕途上和在财路上必须要有所放弃。在别人眼里,你“与世无争”、“乐在其中”,并非“完全的躺平”,却是踏实能干,真才实学,虽然默默无闻,却无处不飘逸着千百年来人们津津乐道的那种高傲随性的风骨。所作所为,只为了自已那有趣的灵魂 。职业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而不一定是想去的那个梦里。 到了退休的年龄,人生已过了大半,之前因为生计不得不忍受着各种羁绊,退休后应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有些人却早早醒来,睡不着觉。辛辛摸摸的去再找一份工作,非要去赶班车、去打卡,名曰发挥余热。当然,这也许是一种“喜欢的方式”。 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用双脚、用相机和文字、用舌尖去去一步步实现他的计划,一场突如其来的“口罩三年”像乌云一样遮住了天空。疫情初期,人们并不感到恐惧,武汉封城和大规模的方仓的建立,人们渐渐感到问题严重性。南京的城没封,但各小区基本实行半封闭,小区内的业主建立了购物群,由热心的业主联系供货商统一购买生活用品。早先购物群购物群仅仅是业主接龙购物,订购和付款,渐渐也成了业主们聊天的好地方。一天二栋的老王突发奇想的发了个帖子:“我家有醋,谁借我点饺子”?不一会,群里的跟帖如过江之鲫,最引让人忍俊不禁的是:“我家有醋,谁借我只螃蟹”?也许是憋久后幽默,一齐释放出来。 于是他开始每隔几天在群里发一些《老城南的故事》,给邻居们描绘一个又一个多少年前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物、民俗和环境。在一片点赞声中,他写作的热情越来越高。 时间转眼过去了五年,原先的购物群里早已无人接龙购物,只会在群里看见善意的提醒:谁的钥匙丢了,证件丢了,可去物业认领。老城南的故事也讲的七七八八,春节前,他忽然梦到了写《聊斋志异》的蒲松龄,当年蒲松龄曾为了搜集素材,在家门口开了一家茶馆,来喝茶的人可以用一个故事代替茶钱。借助这个方法,蒲松龄搜集了大量离奇的故事。 考虑再三,他终于在群里慎重的发了一条信息:“我家有酒,谁有故事?” 为了证明这条信息的真实性和时效性,还配发了居住小区这几天刚刚才开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