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是征讨，还是止戈？

无尘

“武”字，最早见于商代甲骨文。甲骨文的“武”由“戈”和“止”构成，其中“戈”表示武器，“止”表示脚趾。其本意是手持武器行走，引申为行军、征伐。

发展到金文，“武”基本上定型了。

但在《利簋》、《大盂鼎》中，出现了带“王”的“武”字：

铭文中“武”带“王”的写法，是周武王的专用字。也就是说，带“王”的武，特指周武王，而无他意。由此可见汉字的造字之妙。

到了汉代，隶书的“武”基本上符号化了，上“戈”下“止”。

关于“武”字的本义，文字学家于省吾说道：“武从戈，从止，本义是‘征伐示威’。征伐者必有行动，‘止’即表示行动也；征伐者必用武器，‘戈’，即武器也。”这就从训诂学上把“武”的原义说的很清楚了。

但现在人们一说到“武”，就会联想到“止戈为武”。这源于许慎和段玉裁的解释。而这种解释的出处，是《左传》中记载的晋楚之战的故事。

公元前597年，晋楚两国为争取郑国，双方云集重兵。对峙的结果，是郑国向楚国投降。于是晋国前线主帅与副帅分为退兵与主战两派，互相争执不下。由于副帅先穀极力主战，主帅荀林父不敢退兵，就这样晋楚爆发了“邲之战”。

战争爆发后，荀林父面对楚军突袭，仓促之间下令渡河，试图利用黄河天险阻挡楚军，结果晋军为争夺船只自相残杀，在这种情形下，面对楚军的凌厉攻势，晋国惨败。

战后，晋军尸横遍野。楚国大臣潘党建议将晋国战士的尸体堆积起来，建立一座“京观”，以示震慑。但楚庄王此时却咬文嚼字起来，他从“武”的字意说起：“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也就是说，楚庄王认为从武字的字形来看，是由“止”与“戈”组成的，“止”意为停止，因此止戈为武是停止战争。接着楚庄王引经据典：“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求定。’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大意是说：武王战胜商朝，作《周颂》说：“收拾干戈，包藏弓箭。我追求那美德，陈于这《夏》乐之中，成就王业而保有天下。”又作《武》篇，它的最后一章说：“得以巩固你的功业。”《周颂》的第三章说：“布陈先王的美德而加以发扬，我前去征讨只是为了求得安定。”它的第六章说：“安定万邦，常有丰年。”然后他总结道：“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今我使二国暴骨，暴矣；观兵以威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犹有晋在，焉得定功？所违民欲犹多，民何安焉？无德而强争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几，而安人之乱，以为己荣，何以丰财？武有七德，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楚庄王提出关于“武”的“七德”：一曰禁止强暴，二曰消灭战争，三曰保持强大，四曰巩固功业，五曰安定百姓，六曰调和大众，七曰丰富财物。他认为虽然楚国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但是却违背了“七德”，哪里有脸面对子孙。因此否决了潘党的建议，只在河边祭祀河神，告慰祖先了事。

许慎正是根据楚庄王的说法，将“止戈为武”作为对“武”字的注释。这种解释背离了“武”字的本意，但是却反映了中国古人对战争的观念，那就是修备武力的目的不是为了战争，而是制止战争，保境安民，这也就是《孙子兵法》所讲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