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的城与市（五）南京①

大野

我的旅行与游记一直在断断续续中走了很久的路，也写了很长的字，大部分走过的地方、经历过的事和遇见过的人，能记住的、想记住的，似乎都已记了下来。其实，我的记忆多源于那些年里疯狂拍的堆在电脑里、放在柜子里密密麻麻的相片，有数码的、有胶片的、还有冲印出来的相片，相片积得越多，记忆不在那么刻意了。打开电脑、翻开相册，那些模糊了的记忆便浮于眼前，感觉历历于目，恍如昨日。 这些年一直在坚持做自己的旅行杂志，已然有了几百页，凑了几十万字，也用了千来张相片，看似已具规模，该到“收割”的时候了，但又总想着尽量去做到图文相宜，于是改了又改，拖了又拖，直至现在都没有下定决心打印和装订起来。其实，从2004年开始旅行和写游记至今，时间跨期太长，遇事太多，思想早已无法回到当时写游记时的那个状态里。游记有时读着读着，却不知所以，有时读着读着，又有了许些感动。只是近段时间，身体有了异样，体重、视力都降得很快，感觉二十年的坚持，该到了停下来的时候了。而有一天，CXI高兴地告诉我，她有了5天带薪休假，让我陪她去看一场戏，去江苏大剧院，在南京。我想着，当初第一次背着行囊、挎着相机是从南京开始的，正好是个轮回。我答应了她，顺便将那些年里想去江南小镇的想法给了却了。 CXI安排好了一切，定了行程、机票以及住宿，我没有准备，只是在出发前的一周，才充了相机的电池，再将23年在新疆拍的相片导了出来，捡的几件衣物装了半个拉杆箱。对于旅行，我从来没有如此的敷衍过。 5月25日14时，飞机晚点了一个多小时才起飞，在䘵口机场落地时，昏黄的阳光洒在停机坪上。转乘地铁S1号至南京南，再转3号线到了常府路，等到走出了地铁口时，路灯在茂密的梧桐树间亮了起来。 地铁站里的广告画 等地铁 　　CXI说，常府路是南京的较中心的位置，到夫子庙、纪念馆、博物院和奥体中心都很方便。出地铁口，沿着太平南路先往南行，后发现偏离了方向，遂往北走，终于在文昌巷里找到了订的如家酒店。放了行李，休息片刻，便打车去夫子庙，它在秦淮河边。 穿过夫子庙北门牌坊，再穿过那些让人毫无留意的灯红酒绿的巷间店埠，走到岸边，站在桥头，终没看到那夕阳已去、皎月方来，晃荡着蔷薇色的秦淮河水，也没听到歌舫间传出的轻柔幽怨的琵琶曲声和响亮回转的青衫调子，也辨不出那绿如茵陈酒清清水影里的温情与冰冷，倒是那夜泊秦淮近的酒家和彻夜笙歌的风情似乎还留有前朝皇城的几分相似。现不论是夜色下商女成集的触景感怀，还是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中汨汨的旧梦情意，都将如梦初醒，这终究只是六朝金粉凝成河面上虚幻的倒影。而今的秦淮河畔已没有了历尽沧桑后的复杂与凝重，绚烂的灯火、肆意的酒精、微熏的暖风，烦燥的人群，虽容易捣乱了人的思绪，但在沉静过后，眼里依稀还会看到那蔷薇色的河里漂浮着的七板子，在缓缓前行......　　 夫子庙与秦淮河，是我真的想来的地方，虽然早知道已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但看着、看着又看到了岁月的样子。 夫子庙 夫子庙 夫子庙 秦准河 夫子庙挂起的灯宠 “32”不知道表达什么个意思 秦淮礼物 秦谁.戏院里 灯笼做成的门 新时秦淮 秦淮河畔的灯影 秦淮河的温情与冰冷 商女成集的曾经与现在 没有的蔷薇色的秦淮河水。 路边的交行还保持着原有的风貌 　　关于古都南京，素有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洲之誉，其位置乃美善之地，有高山、深水及平原三种天工钟毓一处。历史上的南京，既受益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气度不凡的风水佳境，也因此而罹祸藏身，虽遭受多次兵燹之灾，但亦屡屡从瓦砾荒烟中重整繁华。关于南京，其史跌宕，只能先从建城述起。据记载，在公元前472年，越王勾践将城筑于今中华门外，秦淮河畔长千里，这是南京建城之始。过了139年，战国的楚在清凉山西麓石头山上置金陵邑，才有了金陵之名。跨过元年至229年，三国的吴迁都建邺，开启了南京的建都史。随后，有东晋的司马睿、南朝宋国的刘裕、萧齐的萧道成、萧梁的萧衍、南陈的陈霸先在此建都，名为建康，史称“六朝”。三百年间，南京从此由弱变强，成了江南的政治文化中心。而至589年，隋文帝杨坚灭了南陈的陈叔宝，便下诏“建康城邑并平荡耕垦，于石头城置蒋州”，建筑拆毁，移为平地，开垦成田。又废“建康”之名，恢复了秦始皇讥辱南京的“秣陵”，六朝繁华荡然无存。后经三百年，五代十国的南唐建都金陵城府，重新开启城市的繁华。到了1368年，明朝朱元璋称帝，改应天府为南京，这成了南京命名之始。随后太平天国在此建都，改南京为天京。到了1927年，中华民国复都南京。 2004年我第一次到的南京，那时燕就告诉我：“秋天是南京最美的季节，那时的梧桐都金黄了。从那刻起，我便喜欢上这座秋意很浓的城市，虽然还从未曾见过它最美的样子。 都说，要想了解一座城市的历史，通常是从其博物馆开始。而南京并不一样，这里有着国人不想忘记，却又最不堪回首的记忆，那是因为有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存在。在这里，注定不会是一次轻松地旅行，将是对历史的一次沉痛回望。 参观同胞纪念馆需要在线上预约，参观人数按展厅1000人为限，每天参观名额上限为8000人。如今，这里已然成了全国红色旅行的首选，每天可预约的票几乎都被“秒抢”，一连几天下来，总是一无所获。正觉得将有所遗憾时，在临行前，居然意外的预约到了，时间在我们到南京第二天周日早晨的10点。　 时间和我都过得飞快且麻木，仿佛需要积攒一些精神上的刺激，或是愤怒，才能让自己产生一些负重感和紧迫感，以重新去正视当下的工作与生活。而南京，正是在这种状况下的最好选择。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仅位于水西门大街418号，建在南京大屠杀江东门集体屠杀遗址及遇难者丛葬地上。对于描述这段关于同胞纪念馆的观感，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困难，也特别地抵触，我不知道重点的叙述历史，还是诉说心中的仇恨，我知道我亦不能像那些展示屏上打出要“放下仇恨”而变得淡然和从容，也亦不能看过纪念碑上镌刻的“和平”就变得安然与平和。这种切齿噬骨感觉从始至终都一直伴随着我，像是在烈日下吹的燥热难安的夏风、像是在幽暗的中华门前站着的孤寂不安的背影，像是闻见那一个个装在密封玻璃瓶里带着血腥的泥土，像是长壁上刻着整齐发麻的逝者那曾有过的名字、像是在和平纪念碑上手捧着的永远飞不走的鸽子.....堵塞着、漫延着。 当我从纪念馆门前那些仰天长啸，衣衫褴褛的雕塑走过，看见雕塑下刻着的黑色的“肃穆”字样时，便已心生仇恨，我深知这种仇恨自打小就有，那是渗透骨髓里的，而真正要面对此情此景时，我却是一直缄默无语。这一段历史是我无法消除记忆，因为早在我的心里一直都埋着“东京大屠杀”的幻想，想与鬼子一样淡然冷漠的、阴暗邪恶的，也许只有至此才能使我释怀，或卸愤。 我在纪念馆的雕塑前买了一朵白菊，盛开着，也快凋零的，我想把它放下那面刻满名字的石壁下。 纪念馆前沉重的“肃穆”两字 无声地长啸 驻立的十字架和楼 雕塑 雕塑 雕塑 雕塑 小白菊 影子 　　纪念馆它嵌入地下，至少在我走下台阶时，我感觉是这样的。借着外面的光，走进幽暗深处，仿佛用手在慢慢地推开一扇锁着的沉重的门，在门后微弱的光里，我先看到了散落在漆黑里闪烁的星斗，每一颗星斗都像是天上飘飞不息的一个魂。压抑空间里，洄着低沉的音乐，淌着浅浅的悲伤。抬起头，看着三面高壁上悬挂着在那暗淡里幸存者朴素的相片及画像，他们都泛黄了、斑驳着，如今的他们，或许大多也都成了黑色空间里的一颗星斗，也都成了这里飘着的一个安静的魂。当我看到恍惚繁星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希望”的错觉，而在低下头时，又看到一块刻着“遇难者、遭难者300000”的铜碑横躺在地上，像一首棺材，棺面上泛着铜色的质感，把我错觉的希望如泡沫瞬间的破灭了，这里有的只是冰冷而空洞的过去，并没有未来的未来。 史实展 前言 躺着的遇难者石碑 墙上的幸存者与天上的星 幸存者 幸存者 　　在大厅与陈列区之间斜的隔着几扇石门，它们也裹着一层深沉的铜色，带着锈斑。没有人去留意它有多少扇门，只知道每一扇门的石头里一定都嵌着轰城的弹片，还有被尘土覆盖的鲜血。门很厚、很重，带着许些嘲笑与屈辱。 耻辱的门 九华门 门上的字 　　从那厚重的石门间穿过，预示着要进城了，那是踩着1937那年鬼子进城时的脚印，走进了那座千疮百孔的城。 “城前”的前言用的是中英日三种文字，写下了这场战争所犯下的罪行，寥寥数语，仿佛此时的每一段祥尽的诉说，都没有随后你所眼见的来得真实，来得深刻。 在我所认为那个“城里”，展示的是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实。这里存有大量的现场照片、史料，撰写的专著、图书、报刊，还有幸存者的名册、证言、证词和实物，日军日记、供词及军事用品等，但凡是战前和战后史料均在其中。而最触动我的，却是展示柜上一个个玻璃罐装着在不同地方埋葬死难者的泥土，把中国人对土地的热爱化成了无尽的悲凉。陈列的史料与文物从眼前一一掠过，我却很少提起手中的相机，仿佛现在所记录下来的，都会是对逝者的不敬、不恭，还有自己内心的不安。我拍了一些，算是作了个简单的记录，看到它们，便会想起今天的经历。 整个观展的过程，都是在阴暗的环境里度过，如同走过了几十年来的漫漫长夜。当从那条狭长漆黑的走廊里看到墙外刺目的阳光，我似乎看懂了那段话含义：“假如/埋葬的不只有死亡/请将落叶风干成尘；假如/大地能缝合一切创伤/请以岁月为针。 残垣 断壁 带血连骨的泥土 “拉贝”们 拉贝 日记 痕迹 “不许可” 降書 纪念日 出口 墙上的警言 墙上的警言 不走的“回头路” 　　”在集会区前，静静地伫立着一座“十字架”，这代表的是红十字会，而我怎么看都像是一块只刻有“时间”的墓碑，“1937.12.13-1938.01”印在白色的花岗岩上格外的醒目，而无名墓的主人是“南京”。刚刚清洗过的黑色大理石的背景墙和水池上，有着“和平大钟”清晰的倒影。 十字架上刻着的“那个月〞 公祭台 警钟 祭 　　 外面的阳光耀眼刺目，但也渐渐地晒去内心里积满的阴霾。人们在草地上漫步、在树荫下停留，天空苍白，CXI将手里握软了的白菊放在那面石壁下的花堆里。石壁上刻的名字，有些名字起很奇怪，奇怪得让人生疼，感觉那是生者对已逝之人的最后记忆，或许只记住的是他们的音容笑貌，却忘记了真实的名字。墓地广场上铺满了鹅卵石，说是每一颗石头就代表一个逝去的人，若那是人，又该会堆得多高？走过吹着冲锋号的胜利之墙，从刻着“和平”字样的雕塑前绕过，完成了这次心历之旅。 穿过西门大街，对面便是万达广场。找到一家小龙虾店，CXI要了四斤，蒜蓉与麻辣各半，吃得满手是油。但已找不到那年第一次吃时的那个味了。 每一颗石子代表一个逝去的人 冲锋号 和平纪念碑 我的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