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午后,风小了一些,用车子推了母亲去街上闲逛,看到十字街口有几家卖“猫”人,不禁走近了去看,问他“不都是过了二月才送猫吗?怎么现在就开始卖了?”旁边他爱人以为我要买,急忙接上话茬说“现在啥规矩都改了,送猫也提前了,都等着出去打工,谁还等到二月”。</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所说的送“猫”不是抓老鼠的家养猫,而是眼前这种用发面做的类似于猫形的一种面食。过去的规矩是,做外婆的手工做给外孙子,现蒸现送,而今,机械化时代,什么都走了样,变了味儿,“猫”也由一种经久流传的的传统文化变成了商品被摆在十字街头售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相传,在我们河南郸城一带,流传着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嫁出去的闺女要给娘家送扁食(饺子)的习俗,扁食有荤有素,全凭个人喜好。有老俗语云“十五包。十六送,爹娘吃了不生病。“二老吃了十六哩扁,一不呼歇二不喘。”送扁食的时候还需要顺带一些葱和大蒜等物品,葱与中相谐,有应允之意,大蒜则表示一种肯定,许下的心愿会算数,生效的意思。</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女儿送完扁食后,但等过了春二月,做外婆的也要用小麦粉发面,做成猫的形状,送给外孙外孙女,一是免灾星,二是为防止外孙的衣服被老鼠咬破,传说终归是传说,却都赋予着吉祥美好的寓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又欣喜又好奇,内心里一直对这些传统习俗有着浓厚的兴趣和敬畏,一时兴起笑着要母亲给我买“猫”,说她欠我好多年。话一出唇就觉羞愧不已,我同样的,每年过完春节就匆匆踏上南下的列车,一晃就离家二十余载,是我亏欠她更多才是。又问母亲还记不记得外婆给我们送猫的事?她不知是真记得还是附和我说“记得,咋能不记得!”混沌的眼神里有瞬间的清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年的母亲眉眼和外婆几分神似,这眼前的景不由让我想起我裹着小脚的外婆,依稀犹见,她一袭黑粗布衣裳,在昏暗的灯光下,泡老面头,和面,把发面团揉搓成猫的形状,再把它们一一放在大铁锅的蒸笼里。彼时我舅舅在生产队里看管菜园子,外公和舅母早逝,新过门的表嫂不好意思插手家务,外婆就趁着给外孙们送“猫”的机会,私心暗藏,把积攒了许久的小麦拿出来磨面,“猫”蒸的又粗又长,用绿豆或红小豆做了猫咪的眼睛,捏了鼻子和耳朵,再用颜色点了红嘴唇,猫脖子上还搭着一圈面做的围脖,猫咪卷起弯弯的尾巴,圆鼓鼓的肚子里裹着萝卜粉条,憨态可掬又慵懒的小模样,我敢说,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这整条街上卖的猫,也没有我外婆蒸出来的好看,逼真,因为,我的外婆她是用心在做,里面揉进了她对女儿的情,对外孙们的爱,我想,外婆把猫咪出锅的时候是溢满欢喜的,她一定在心里默念“这一只是素梅哩,那一只是素华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孩子们早就掰着指头算日子,过了二月,就有了新的期盼。那是继过年之后的又一大喜事,是一种香香的等待,这样的等待很甜蜜。舅舅挑着篮子把姥姥蒸好的“猫”送到我们家,大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当着舅舅的面走来走去,故作矜持,但等舅舅一离开家门,就一拥而起,哥哥妹妹挑了最整齐不掉一点皮毛的,我是最好说话的那一个,把有点瑕疵的,蹭掉了尾巴和眼睛的分给我也照样开心的很,姊妹几个一起吃啊,笑啊,一顿吃不完,分两顿吃,反正人手一只,互不打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春,麦苗也才返青,父亲是个读书人,不谙农活事事,外婆就差遣舅舅和表哥,送了干菜送粮油,也因此,舅舅和外婆的接济和疼爱贯穿了我整个童年,使我一直误以为,外婆家很富有,有大枣树,有老黄牛,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菜园子,直到后来,长大后才真正懂得,哪里是舅舅他们富有,在那个大多数人普遍困难的非常时期,是外婆和舅舅他们深深疼爱我的母亲,才把自己一家勒紧裤腰节省出来的东西送给我们,前不久,表哥来探望我母亲,又在那讲起往事,表哥说,那天傍晚他刚干完一天的活,舅舅来到他跟前对他说“乾子,你快点吃饭,吃饱了咱趁月亮地儿,给你小姑家送红薯干去,车子我都装好了。”哥哥讲的云淡风轻,我却听的百感交集,想我亲爱的舅舅,想我们一生,受他那么多恩惠,却未曾回报分毫,在那个缺吃少穿的的年代,那种至亲至爱的亲情是多么的淳朴无私,多么的难能可贵,</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记得有一次,过了正月十五,母亲张罗着给外婆送扁食,又是和面又是剁馅,眼看着时间来不及,就把和好的面团和饺子馅一并放在篮子里,拉着架子车,铺上花被子,带上一群孩子,走到近中午才走到母亲的娘家,入了村东头,就看到外婆拄着拐杖,倚着大椿树朝这边张望,到了跟前,外婆一边接住母亲的礼物,一手扯着我弟弟,嗔怪我的母亲说“咱家没水吗?还从丁村集和好面掂过来,不沉么?”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句埋怨,心意全写在她脸上,无非是一腔舐犊情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与母亲回到家中,说起在街上的见闻,弟媳得知我心意,急忙到街上买来四只雪白的面“猫”,说是来弥补我的遗憾,是机器制作的,虽然精雕细琢,远不及我外婆当年的手艺。“今看花月浑相似,安得情怀似往时”,算是一种怀念的引子吧,依然心满意足地,一遍一遍抚摸,心绪如鸟雀一样飞舞翩跹。目光里,有孩童的柔软,望得见日月风光里的喧闹,不经意的一股风,就拂软了我的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