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六十年之约

吟啸徐行5417538

六十年的同学聚会应该是比较少的，据我们的主持人姚同学说，想在网络上找点素材充实自己的台词，硬是没有找到。而六十年的小学班级同学聚会更是少之又少，因为旁人听说我们是这个主题，都惊讶的不要不要的，他们说小学的同学大部分都失去联系了，还谈什么聚会。特殊吗？必须特殊；奇怪吗？一点也不。只因为那特殊的年代，铸造了我们这群人被称为“最年轻的老三届”同学的特殊情谊。班级里的同学中间，最多的一位上过12年学，小学5年，中学1年，中专2年，大学4年。大部分同学都才读了6年书，五年小学的时间，占了他们学生生涯的几步全部，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呢？

我们是一九六零年入小学的，两年之后，学校从年段各班选出40名学生，编成了十年一贯制试点班。这是国家学制改革的一项重要举措，旨在缩短学制，早出人才，我们学校也因此被命名为县实验小学。被选中的这四十位同学，应当都是同年段学生中的佼佼者，为此在同学们心中还至今留存着那么一丝丝荣誉感。本来是前程似锦，一往无前，可是后来形势的发展却事与愿违，这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被陷入了一种迷茫困惑的境地。

今年是我们毕业六十周年，从去年中期开始，我们就在酝酿着组织一场庆祝活动，我也被众人推选为庆典筹备组成员之一。几次碰头商议之后，定下了一个原则，只要在世的同学都必须联系上，一个都不能少。几位成员分工合作，效果显著。全班健在的36位同学全都联系上了，除了在国外的，与身体原因无法参加的7位之外，其余的29人都明确表示一定到会，占全班总人数的72.5%，这个数字太令人振奋了。

蛇年正月初五日，庆典活动如期举行，翌日就是立春，现场更是春意盎然，气氛热烈，很多同学都是数年未见，老眼相对，心潮汹涌，叙不完的思念情，道不尽的珍重语。受大家所托，我在会上作了主题发言。联想到前年岁末，我同样参加了大学毕业四十周年庆典，眼前的景象虽不如那时隆重大气，但显得更加弥足珍贵。聚会虽散去，心潮犹难平，我将会上的发言稿整理出来，与朋友们分享。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幸福越分越多，忧愁越分越少。

亲爱的老哥哥老姐姐们，亲爱的同学们：

我们这次毕业60周年的纪念活动，在经过了几个月来紧锣密鼓的准备，终于在今天隆重举行了。

新春佳节，万家团圆，大家还沉浸在与家人团聚的喜悦之中，只因一声召唤，便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梅城，可见我们的心是热的，情是真的。关于活动的场所，我们原先计划过几套方案，几经商讨，最后还是确定在这里。因为在这片故乡的土地上，留下了我们无数难忘的记忆，记录了我们太多童年的时光。

今天实到会人数为29人，占我们班总人数的72.5%，有7位同学因为身体或其他方面的原因未能参加，最为遗憾的是没有一位教过我们的老师能参加今天的聚会，他们与其他四位同学已经离我们而去，让我们永远缅怀他们，同时也提醒我们珍惜每一次相聚的时刻。

很荣幸大家给了我这个机会，能让我在这里说几句我的心里话，今天是大年初五，我在这先给大家拜一个晚年，祝大家蛇年快乐安康！万事顺遂！生活美满！家庭幸福！

看着眼前熟悉又似乎生疏的面孔，心里想说的话很多，往事历历在目，60年的光阴说长也长，长到一个甲子的轮回；说短也短，短到弹指一挥之间。回看当年的照片，那天真无暇，亲密无间的快乐时光仿佛就在昨天，有许许多多的情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又定格在那一个瞬间。

我记得我们毕业照片的背景是我们学校的礼堂，那里原来是一个祠堂或者庙宇，有一个戏台和比较大的室内空间，我们都在那里举行各种庆祝活动。

礼堂的背后是体育室，那里存放着球类与不多的运动器材。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我们可以在那里挑选自己喜欢的体育用具，然后在操场上尽情释放青春的活力。

我记得当时我们低年级的教室紧挨着操场，老师鼓励大家准时来校，并每天对早到的同学给予表扬鼓励，我在某一天让我妈天不亮就叫醒我，到校的时候看到老师们都还在操场上集体做广播体操，为了引起关注，我在教室里大声喊叫，最终还是没人注意到我。

我记得我们自己动手，平整了上下两层的操场。我们每个家庭，不管是农民、工人、市民、干部，都无一例外地备有锄头、扁担等一般的农具，劳动课时，我们上学除了书包，还要带上这些装备。我们还目睹了前来支援的村民自创的高效率的挖土方式，他们戏称之为“愚公移山”。那是我最早接受到的“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我记得同学们拎着木质或是藤编的书箱和手缝的布书包，我想放在现在依然是一种时尚。那里面只有语文与数学课本，笔盒以及有限的作业本。

我记得教导处许主任在我们重新编班之后站在我们试点班队伍前面对我们的殷殷期望，他的音容笑貌，至今仍是那么清晰。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校外活动是到钟石山上玩野战游戏，怀里揣着军棋子，你是军长，我是司令，漫山遍野里追逐。午餐吃的是木桶蒸饭，甜笋炒糟菜，从此我就喜欢上了那个味道，经常向我母亲讨要糟菜汤喝。

我记得我们那年六一节与驻军排联欢，是我亲手为排长系上鲜艳的红领巾，并邀请他担任我们的校外辅导员。威武的58式军服，崭新的五六式步枪，两位战士肩扛班用机枪，在我的眼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枪弹在弹鼓中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令我记忆犹新。从那时起，他们就是我心中最可爱的人，我心目中的英雄。

我记得在学校操场上我们进行的队列训练；教官就是驻军排的一位班长，对我们的各项规定动作严格到苛求。我原来是全队的发令员，他觉得我的嗓音不够粗旷洪亮，而选择了另一位毛遂自荐的同学，我也因此被降为排头兵，只能在发令员叫“第一名”时，应一声“到”，并向前一步跨，全体同学以我为基准重新列队看齐。然后领着大家喊口号：“要古巴，不要米国佬”！这是当时为了准备声援南美洲人民的反帝反封锁斗争大游行的保留节目，不知为何以后没有用上，却让我们吃了好久橙黄色“古巴砂糖”。

我特别地感受到我们班同学的友爱、包容、和睦的氛围，连老参这样全班最淘气的（没有之一哦），也能很自觉地维护我们班级的团结和谐，如今还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也记得我们的班主任刘老师讲到海南岛时在黑板上几笔勾出的大对虾，以及他生气的时候紧咬着牙关，腮帮子的肌肉一跳一跳的表情，我知道他心中充斥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情愫。

更记得他冒着大雨到我家通知我已被县一中录取的消息，那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升学一样高兴。

……

这些片段就像一枚枚火印，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不论岁月如何流逝，依旧是那么鲜明。

进入中学以后，我们这个班分散了，国家原来设想的十年一贯制没有继续实行下去。在一个全新的学习环境中，正处于最天真无暇年龄段的我们，对未来充满着憧憬与渴望。但是接下来的那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彻底打破了我们的梦想，让我们被成为了最年轻的一代“老三届”。

半个多世纪来，我们曾经天各一方，务农、招工、上学、求职，在各自的领域中艰难地跋涉。岁月的风霜漂白了我们的鬓发，阅历的沉淀刻上了我们的脸庞，上帝曾经关上了我们前方的大门，但后来还是为我们打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放弃，靠着自己的努力，选择了各个“赛道”，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的同学们都已经功成身退，子孙绕膝，尽享天伦。也许只有我，还在为那份丢舍不去的执念，为社会尽着一份微薄之力。

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但是我们也不能永远沉浸在回忆之中，那会看不清前方的路。未来的日子，送给大家八个字：“健康、快乐、目标、践行。”

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不是有那句话：健康是1，其余都是0。我很欣慰地看到眼前的同学们都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从你们的脸上读出的是知足与快乐。我也向几位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前来的同学送去最真挚的问候，希望他们战胜病魔，与我们共度幸福的晚年时光。

我现在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条字幅，录的是《黄帝内经》里的一段话：“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行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而去。”世上万物，都讲一个均衡，平和，此千古不变的养生之道也。我见过现在太多年轻人的健康指标一大堆异常，有些说是工作生活压力山大，没有办法；有的纯粹是贪玩。我前不久对一位肝功明显异常的青年说是他常态化熬夜导致的，他立马怼我，说这是伪命题。那一瞬间让我无语以对，有一句成语叫做“执迷不悟”，有一句箴言叫做“你永远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二是要快乐，人生苦短，快乐是一天，忧愁也是一天，为什么不选择快乐呢？我们的一位吴姓同学已经离开我们快三年了，当年她在我的科里接受治疗的时候，常常跟我聊到她生活中的各种烦恼。她大小也是省里某厅局的处级官员，却整天被子女、家庭琐事所困扰，这很难不被认为是她治疗效果不理想的原因。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语无二三。我现在在检后门诊常有一些患甲状腺结节、乳腺结节的人说她们的病都是气出来的，我问她们跟谁生气，毫无例外地都回答说跟孩子、跟学生……，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母亲，我问她孩子多大了，她说是七岁。我笑了，跟她说：如果七岁的孩子都管不了的话，那就是你本身的问题了。

我最喜欢苏东坡的那阕《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更欣赏是他的第一段，因为这首词是他被贬黜到黄州时所作，后面的内容多少透出了一些苦中作乐的无奈与淡漠。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日子是灰色的，灰色会让人感到失望和沮丧。

三是目标，年轻的时候称其为理想。人活在世上总要有点追求，有点愿望，否则就是浑浑噩噩，虚度光阴。不是像某位大人物说的先定一个亿的小目标，而是像我们现在的一场聚会，一次旅行。我这个人喜欢动，喜欢远足，我自诩我自己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朋友之间谁要是组织一次活动，我总会无条件地响应。再比如说我当年在泰山顶上与两位兄弟有一个约定，二十年后再登泰山，如今约定的日子已经到了，我的心里一直有一种冲动，有一种美好的愿景。

不要轻易地断言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的逢十周年大庆，看大家目前的状态，还会有两个、三个十年在等待着我们。不要老认为自己已经垂垂老矣，人的年龄分为生理年龄与心理年龄，我到现在也没习惯人家叫我“依伯”，更别说“大爷”了。我有一回在医院里，背后有人叫“小弟！小弟！”虽然我也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我也没生气，原谅她了。

四就是要践行，要将愿望转化为现实。适当的时候，把我们自己解放出来。我们最后将时间定在初五，就是因为这几天大家有时间，平日里要组织活动，总是听到这个要带孙子，那个要做家务，要聚一下谈何容易。我觉得人即使老了，也不要脱离社会，不要隔绝与人们的交往。我认识的一位大姐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的腿不行，就把自己封闭在几十平米的空间内。她就比我大三岁，应该是跟我们中某个同学差不多年龄，但整体状况却要差得太多太多，现在难得出来一次还要坐着轮椅，生活质量相当成问题。

我的一个同事，骨科主任，比我大一岁，现在还能一口气做十几个引体向上，去年国庆期间与他夫人两人一车开到新疆、青海转了一圈，行程2万多公里，今年夏天还准备开车到漠河。

我们的刘同学现在还在老年大学上钢琴课，每天坚持走一定的步数，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关节问题。正是应了那句话，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上帝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窗，我们就不要自己去把它关上。人生路上，晴雨交加，但若是心怀热爱，即使风大浪急，亦能奔山赴海，守得云开雾散、千树花开。

在芸芸众生之中，我们这几十号人能走到一起，共同享有“同学”这个伟大的称呼，而且是精英班的同学，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送大家一首我自己作的小诗：

谁道七十是古稀，如今百岁不为奇。

六十甲子重逢日，语重心长话同席。

再次祝大家身体棒棒的，心情爽爽的！蛇年行大运！所得皆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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