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上的偈语

月光如雪

老宅门框上还粘着半幅褪色春联，祖父用狼毫写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早已洇成淡青苔色。我撕开新对联背胶时，檐角铜铃叮咚一声，惊醒了木纹里沉睡的朱砂印。

上联：外卖放这边

下联：快递放这边

横批：不要敲门

我讶异不已，这就是新买的春联？再捡起塑料包装袋看了又看，确实上面写着“春联”二字。

后退几步审视，贴好的两行方正楷体对联，看起来像规矩的快递箱，将古旧门廊切割成现代网格。横批"不要敲门"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斑驳的"出入平安"——原来连门神都学会了静默。

拿着香烛来到祠堂，已有几位族人在供桌前上香。祠堂供桌上的电子莲花灯明明灭灭，香炉里插着未拆封的比特币纸钱。"不劳而获坐享其成/无功受禄一步登天"，这上下联语烫金在直播女孩的智能手机壳背面，充电时泛着幽蓝的光。女孩穿着汉服直播上香，弹幕里飘过"老祖宗显灵刷个火箭"，供果盘中的苹果亮着被咬缺的商标。我更疑惑，这是手机穿越去了唐朝，还是唐朝穿越来到了2025年？

最惊心是邻居门上的那幅对联"望父成龙/望母成凤"，横批"富二代"三个字比我的春联还艳上三分。放学归来的孩童蹦跳着踩碎满地雪花，他们书包上绣着英文名姓。随着红木门里传出的钢琴声，我似乎看到族谱上的笔画在悄悄重组。

在歌曲《难忘今宵》合唱里突然惊醒，呵呵，原来看着春晚竟然睡着了，还做了梦。好像是看了那个机器人扭秧歌转手帕的节目，想着以后某个清明节，碰上了老祖宗，老祖宗问：

“我们一代一代的秧歌舞传下来了吗？”

“传了传了！”

“传给谁啦？传男传女呀？”

“那你就别管了。”

“额瞅着扭秧歌转手帕的那些黑娃娃，不男不女呀！”

我还没有想好该咋样回答老祖宗。

迷迷糊糊又进入了梦乡。檐角的雪忽然簌簌震落，老祖宗的烟锅在虚空中敲出火星。呼地一阵风声，我手中的蜡烛熄了，祠堂供桌却亮起全息投影的族谱。穿汉服的直播女孩化作数据流散去，唯有她手机壳上的烫金对联悬浮空中，与祖父手书的"忠厚传家久"重叠成双重曝光。

"您看，" 我拾起秧歌帕，对着月光展开绸缎里织的二维码，"当年转帕子的巧劲，现在都编成了虚拟舞姿的算法。" 老祖宗烟杆轻点，帕面忽地漾开涟漪，百年前踩高跷的脚印与如今无人机灯光秀的轨迹，在云端交织成螺旋状的年轮。

"传男传女有什么要紧？"我指向天际直播扭秧歌的机器人，它的机械臂甩出的红绸带正化作千万条弹幕，"您教的十字步早嵌进数字经络里了——秧歌转帕时扬起的尘土，如今是赛博空间里永不沉降的数据雪。"

此刻，红木门里的钢琴声与远处飘来的老戏台的梆子声同时响起，背英文刺绣书包的孩童蹦跳着，把"富二代"横批踩成满地星屑。他们的足印在雪地生成荧光篆书，一半是祖辈的姓氏，一半是元宇宙的坐标。

老祖宗的笑声混着电子杂音响彻祠堂，供桌上的比特币纸钱突然自燃，灰烬里显出一行像素化的甲骨文："门庭易辙，偈语常新"。

檐角铜铃又响，这次是外卖骑手轻叩智能门锁的提示音。

我望着门楣上新旧交叠的对联，终于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把祖辈烟锅里的火星，接续成子夜屏幕的微光；把"出入平安"的祈愿，写成"不要敲门"的偈语。而时间终究会证明，所有横平竖直的坚守与弯折跳跃的变革，都是同一副春联的正反面。

哎呀，不能再睡再梦了，赶紧把刚才梦中的所思所想记下来。梦里原来比清醒着更能理解传承与变化。

诚邀美友一起聊聊过春节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