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70年12月,我经体检、政审合格后,被东阳县人武部批准入伍,在自己的家乡南马区政府换穿上新军装。在义乌乘闷罐火车(货车),经过杭州、上海、南京等大城市,第二天夜里到了安徽省繁昌县枫香墩车站,再乘部队的解放牌大卡车进入一个叫寺冲的山沟沟里,住进一幢部队大仓库的房子,开始了一个多月的新兵生活和训练。经过新兵连学习与训练,春节后分到连队,来到了驻安徽省南陵县联三村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工程兵建筑第二二三团三营九连。那天连长一个一个念着花名册,我与其他八名新兵分到三排十二班。接着班长带着我们九名新战兵走进在山上的草棚军营——九连三排十二班宿舍。 </p> <p class="ql-block">1971年春,九连正好接受在联三零号沟进行国防战备施工任务——打一条新的坑道。九连是国防施工连队,担负着打坑道的施工任务。十二班是风钻班,是连队施工中的“开路先锋”,是坑道掘进中的“尖刀班”、“先锋班”。原来的老兵中,来自浙江杭州、江苏南京、响水、安徽潜山、利辛等,大多个子比较高,看上去身体都是棒棒的。我们九名新兵分别来自浙江东阳、江苏南京和如皋,其中六个是东阳籍,而且是同一个南马区的。个子有高有矮,参差不齐,其中算我的个子是最矮的,而且又偏瘦。当时一些老兵认为,我不会放在风钻班,不久会调整到其它班的。风钻班的战士大多人高马大,以前风钻班挑人,都是要求个子高、魁梧力气大的。因为,一是风钻比较重,比较高。二是打风钻工作强度大。我这个瘦小的身躯,与风钻手的劳动强度不适应,与班里其他身躯高大的战友不太协调。既来之则安之,我暗暗下决心干一行爱一行干好一行,要在部队干出一番成绩,打好风钻,当好工程兵风钻手。 </p> <p class="ql-block">同村来入伍的三人中,其他两人都是技术兵,算我的工种最差。风钻班,本来要求是身高个大有力气的,可偏偏选上我这个体重刚到45千克,身高不到1米60的人。这个“阴差阳错”的分配,一直没有“纠正”,我在这个风钻班一干就是三年八个月,直到去上大学才离开。随后的历史发展说明,正是"阴差阳错",才造就了我的军旅生涯辉煌人生。我在这个风钻班一干就是三年多,当了班长,入了党,立了功,从这里走向大上海、走进著名大学,走向前进发展的道路… </p> <p class="ql-block">来到风钻班学习打风钻,首先要了解熟知风钻的构造和性能,熟悉风钻的每一个零部件,学会分拆、组装、保养和维修等。一部风钻有把手、机身、机头、活塞、弹簧、各种密封圈、销、阀等大大小小五、六十个零部件,要熟练拆卸和组装。开始,我们用的是国产风钻沈阳制造,比较笨重,后来使用日本进口的风钻,轻巧灵活。国产和进口两种风钻,不管是外表制作工艺还是使用时操作灵便度、运转速度快慢、材料质量、科技含量等都有比较大的差距。一边学会分拆、擦洗保养、组装,一边在工作中学习掌握打风钻的技能技巧。通常是以老带新,一个老兵带一个新兵,开始我跟一名1969年入伍的老兵江万留学习操作风钻。风钻支架分为高、矮两种,高支架升高时大大超过我的个头,有时我的人被突然支撑起来的风钻带着升高悬空挂着。风钻靠空压机输送的气体推动风钻内的活塞转动,再带动有钻头的钻杆转动,钻头在强力下钻进岩石中。风钻的支架也是用气来支撑可上下升降并用力使转动中的风钻和钻杆向前向深度推进。操作风钻不仅仅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操作熟练程度或技能技巧水平高低,对风钻掘进速度,关系极大。我刚开始操作打风钻,风钻就是不听使唤,有时空转、钻头钻不进去;有时突然卡住了,风钻转不动了,凭你使尽浑身解数,只“浦、浦、浦”的喷水汽的声音。没有掌握一定的技术技巧, 仅凭力气大是不行的,用蛮力耗尽体力也不为所动,白白浪费气体和时间,不但操作风钻的人感到劳累,而且还影响或拖延了施工进度。在施工中,因风钻轰鸣声响震坑道,近在咫尺听不到正常的讲话声音,需要扳手、老虎钳、长钻杆短钻杆、加油或其它操作时,除大声喊叫外,大多用手势比划或代表需要什么东西。如要加油拿油壶,就用一个大拇指一个小手指竖起来表示。 </p> <p class="ql-block">坑道四壁和拱顶是凹凸不平的巨石,犹如狰狞獠牙的怪兽,张牙舞爪,虎视眈眈。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打风钻,头顶上悬着的一些石块,凶神恶煞,随时有掉落下来的危险。一个作业班,32个左右炮眼,如果一切顺利,四、五台风钻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但是经常遇到一些不顺利的问题,如停电、停水、空压机送不了气,或者坑道断面石质差、黄泥土与岩石混在一起,或者有的风钻发生故障,等等困难情况时有发生。有时十几个小时打不下来,本来应该回连队吃饭的,中途还要让炊事班送饭上来,在山下的扒渣班战友早己翘首以待,今天怎么还没有放炮?有时扒渣班按照正常预计,甚至已经到洞口等待进入坑道施工扒渣了,可是我们的风钻还是在“突、突、突”的响着 。 </p> <p class="ql-block">风钻手每次上班进坑道时干干净净的进去,下班时一身油污和石灰粉尘。风钻转动时喷出许多油渍沾染全身,头发上、眉毛上、脸上和工作服上都是油渍和石灰粉尘。下班走出洞口,战友们互相对视,看了都会笑对方那个脏兮兮的样子,与煤矿工人没有什么两样。尤其是到了冰天雪地的隆冬季节,风钻手们穿上棉袄工作服,脚上穿着长筒雨鞋,当一个作业班下来时,全身是湿漉漉、水淋淋的,里外全湿透了,里面是汗,外面是水啊。如果遇上天气不好的日子多,连两套工作服都换不过来,只好穿着湿乎乎的工作服上班。因此,工程兵特别是风钻手中,患关节炎、腰肌劳损的人较多,甚至有的得了矽肺病。 </p> <p class="ql-block">一个坑道断面,洞眼的布局、角度、深度,都有讲究的,如何科学合理,大多是经过多年的实践经验总结得来的。如果洞眼的角度撑握不好,会影响爆炸时的效果,会影响坑道平整美观和质量。这里也有技术水平的高低之分。在安徽省南陵县的坑道高7.5米,宽12米,在整个断面上通常要打64个炮眼,分上下两个阶梯,即上下两部分断面各32个炮眼。而上阶梯需要放炮后利用石渣再加作业凳甚至竹梯打拱顶、侧墙高处的炮眼,登高作业危险性更高。记得那年8月中旬的一天晚上上班,与周良荣班长同时站在登高作业板凳上,我协助他打拱顶炮眼时,因钻杆突然折断,我被连人带风钻重重地摔了下来,还算幸运的,我只被风钻砸伤了脚。第二天到医院拍片诊断为右脚背粉碎性骨折。 </p> <p class="ql-block">打风钻是一项技术活,其中打炮眼的角度对爆破效果以及工程进度、材料节约等十分关健。如拱顶炮、侧墙炮、挖心炮、地坪炮,各个炮眼都有不同的角度,有的要求90度左右,如拱顶、侧墙,爆破后比较平整,力争减少坑坑洼洼。如坑道断面中间的几个挖心炮,一般朝中心点方向45度左右,爆破时这几个挖心炮先点先爆破。钻杆有1.5米至3米多不同长短,根据打风钻时的炮眼高度、深度、角度来确定需要用多长的钻杆进行操作,有的开始用一根短一些的钻杆,随着掘进深度的需要换上一根较长的钻杆,有的炮眼打了2.5米甚至3米多。但真正断面爆破深度一次2米已经是很好的效果了,大多每次爆破1.5米以上就不错了。连、营、团都要丈量统计上报或通报每个单位和工程天和月掘进尺多少米。在坑道掘进速度、安全、成本等方面,9连一直走在全团前面,我们三排也是屡屡夺魁,在这里包含着我们风钻班及风钻手的贡献。记得那年沈阳军区工程兵首长在有关领导的陪同下,来南陵坑道工程我们的施工现场参观,由我和步关男排长介绍坑道掘进打风钻的炮眼布局、角度、深度和全断面爆破法呢。如果工程兵风钻手沿袭至今,按照现在要求,工程兵风钻手也要参加职称考试和评审,也会有初级、中级、高级工程师。</p> <p class="ql-block">风钻手都是兼爆破手。打下阶梯断面的班组打好炮眼后,负责按接雷管、导火索和装填炸药,再用香点燃导火索进行爆破作业。在炮眼装填雷管与炸药的操作中,做到胆大心细,确保安全,注意节约,力求高效。炮眼中的炸药堵塞必须密实,装一节炸药就用木棍轻轻又用劲堵实,在炮眼封口处,又用废纸或黄泥土塞紧,防止放炮时一下子冲出来,使爆破效果更好。如果遇到坑道地坪炮眼有进水问题,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经沥清浇涂过的防水炸药装填。每个作业班爆破下来,雷管、炸药、导火索,消耗不少,尤其是硝酸铵炸药一箱一箱的扛来使用。几年下来,雷管,炸药在我们手中经过不知道多少,使用轻松自如、很随意,没有丝毫畏惧的感觉。223团创造了全断面爆破法,整个坑道断面有六十多个炮眼,就有六十多根导火索要点燃,只有严密组织,才能万无一失,确保安全。记得有一次爆破作业,由于炮眼多,人又少,更有甚者为了节约,炸大石块用了短导火索,这样导火索长短不一,当人还没有跑出洞口安全区域,导火索短的炮爆炸了,爆炸后的石头飞了出来,有的飞到人的周边,有的甚至飞到人的面前了,真是悬啊、险啊! </p> <p class="ql-block">因此,风钻手在打风钻时要随时防止石头掉落砸下来甚至塌方,在点火放炮时,更要注意爆破时的安全问题。 风钻手工作不仅是辛苦的、脏兮兮的、累的,而且又是高度危险的工种。 </p> <p class="ql-block">那几年每逢冬天,我的手脚都要生冻疮,严重的冻疮已破是血淋淋的手指,,上班前包扎一下,往往在作业时包扎的纱布掉了,仍然继续坚持上班打风钻,全然不顾生冻疮的手痛和流血。有时打风钻作业没有水,为了赶进度,“违规”打干眼,石粉尘弥漫整个坑道施工现场;还有刚刚爆破后没有很好排风,急着进洞察看爆破效果,是冒着很浓厚的烟雾及石粉尘和炸药味进去的,其状难以言表。实际上这些都是严重影响与危害人们健康的行为,可那时根本没有环保概念,甚至没有健康与科学生活意识!风钻手的活儿实际上比在家当农民干活还要艰苦得多,但在给父母的信中只报“平安无事”,没有透露一丝苦味。我和战友们一样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吃苦耐劳,积极工作,经受了各种艰苦条件的煅炼和考验。那个年代大小三线建设,修筑“地下长城”,国家投资是巨大的,工程兵部队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p> <p class="ql-block">我在学习打风钻半年后“出师”了,还带了一个民兵为徒弟。后来又带73年、74年入伍的新战友。在我们同年战友中,班长和老兵认为我刻苦钻研业务比较好,进步比较快,其实主要是勤奋好学,靠“笨鸟先飞”,靠不怕脏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怕死的几不怕的精神。在打风钻及爆破实践中,除了学习继承老兵的传统做法和经验,同时注意摸索和总结一些新的方法,不断创新,努力提高施工“安全、质量、进度、效率”八字方针的贯彻落实水平。1973年上半年我晋升为副班长,与班长分别带一个作业班展开施工,圆满完成坑道掘进任务。</p> <p class="ql-block">坑道掘进风钻打好后,我们风钻班的同志又与其它班排的战友一起参加坑道彻墙、打地坪、被复等施工。工程兵部队虽然主要工作任务是国防建设、打坑道施工,但是既然是部队、是当兵的,队列、射击等军事训练课目基本内容,都要学会和考核完成的。政治教育、生产劳动等常规活动一样也不少。 </p> <p class="ql-block">四十多年后,当年来连队进行政治教育试点的十四分部政治部工作组成员刘惠成干事仍对我影响很深,回想说:那时左看右看你个子矮又瘦小,一般本来应该是大个大力气的人在风钻班打风钻的,你还没有风钻高、风钻重,瘦小的身躯负荷着超强度的体力劳动,可你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是什么精神支撑着?是什么力量在鼓舞?是什么动力在推动?1972年12月入伍、同一个连队的战友杨永治几次在战友面前和战友群上发微信说:“我佩服两个战友,在部队我就佩服金正勇,亲眼目睹金正勇战友身上很多故事,不然我怎能会敬佩他呢!人比风钻高不了多少,体重比风钻重不了多少,但干工作能吃苦,学习又刻苦,所以脱颖而出……”。当年223团军务股姚才星参谋在九连蹲点一年之久,四十多年后,姚参谋十分感慨地说,小小瘦瘦的个子还能打风钻,坚持打了三年多 ,真是不容易啊!</p> <p class="ql-block">我在九连三排十二班的三年八个月时间里,工作中能吃苦耐劳,不知疲倦,有时顶替其他同志连续上两个作业班,工作十几个小时,有时带病坚持工作,被评为"五好战士",晋升副班长;任营团工委委员;1973年1月加入了党组织,同年记个人三等功,所在班记集体三等功。1974年下半年,我被选送上复旦大学,自己感到真是个"幸运儿",其实那时战友们尤其是与我一起打风钻的风钻手们都很积极努力工作,有的比我打得好吃得苦多,而我只是比其他战友运气好一些罢了。让我永远记住曾经与我一起进坑道打风钻,艰苦奋斗,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老班长老战友蔡国强、周良荣、江万留、李宗科、王克红、冯根华、尹学荣、吴国平、金加星、倪德宝、陈祖禄、张义祥、郑丐池、严义林、刘正平、戴良德、殷文海、谷 林、许方章、吴以鑫、陈红喜、周宝土、陈张兵、戚天荣、栾绍培、小焦...... </p> <p class="ql-block">有的战友把工程兵形象的比喻为“钻山豹”,有的把打风钻戏称是“修地球”、“打山洞”,有的把打坑道誉名为“建地下长城”。工程兵风钻手“修地球”、打山洞也罢,建“地下长城”也好,整天与石头、雷管、炸药打交道,艰难困苦的工作磨炼了意志和品质,使自己在打坑道打风钻的实践中,不断锻炼成长。</p> <p class="ql-block">有位战友说得好,艰苦生活激活了我们艰苦奋斗精神。只有经过磨练,不惧艰辛,砥砺前行的人,才能养成良好的品格,才能获得成功。工程兵风钻手锻造出艰苦奋斗,勤俭节约,不畏艰险,勇于进取,无坚不摧,无攻不克,连续作战,越战越勇,服从命令,保质保量坚决完成任务的工程兵精神,是我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财富,一直照耀我前进,伴随我成长之路。</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2018年4月,九连十二班战友杭州临安重聚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2020年12月,作者与九连十二班东阳籍战友金加星、倪德宝重逢)</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