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演员｜山里娃执拗学唱戏 二十载苦心成正果——记山西省晋剧院文武小生方建

文小

山里娃执拗学唱戏 二十载苦心成正果

——记山西省晋剧院文武小生方建

龚晋文

引子

晋剧原称中路梆子，是由山陕梆子经蒲剧北上，结合晋中秧歌和山曲小调，形成的一个北方戏曲剧种。近百年来，流派纷呈，名人辈出，不仅剧目繁多，一代胜似一代，而且至今在山西吕梁、阳泉和晋中以北，陕西东部和北部、河北西部和北部、内蒙古大部分地区，拥有广泛的演出市场和受众群体，成为晋、陕、冀、蒙广大城乡人民必不可少的文化娱乐生活。

晋剧小生行当以郭凤英艺术流派受众最广。其艺术风格大致形成于1940、1950、1960年代。1980年代二次崛起时，创派人郭凤英已经年逾花甲，她深知女小生在戏曲舞台上饰演男性角色存在的先天不足，不仅亲力亲为，集中培养了张智、杜玉丰等一批男小生演员，而且留下了一定要大力发展男小生演员的愿景，成为后继者的顶杠之言。

▲方建素颜照

晋剧文武小生方建，正是郭凤英艺术流派的第三代传人，在众多老师的培养下，尤其是在文华奖得主、郭凤英艺术流派亲传弟子、著名晋剧小生表演艺术家张智的亲授下，日见功力，并与他的师兄弟们，共同开启了新时代郭凤英艺术流派的新风尚。

（一）辗转徘徊归正途

方建，山西怀仁人，1986年出生，从小喜欢唱歌跳舞，6岁时就能听上收音机播放戏曲节目，把晋剧《打金枝》里沈后的一大板“劝宫”有模有样地全部仿唱下来。勤劳善良而在县陶瓷厂工作的父母，也爱听戏，对方建的天赋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培养他的兴趣爱好，加上工作繁忙，也就任由其自由发展。

怀仁地处塞外交通要道，文化生活丰富多样，是晋北有名的“戏窝子”，镇上每有集市、庙会安排剧团演出，方建便会跟父母嚷着要去看戏，而且趴在前台，一动不动地看个没完，当听到舞台上的秦香莲唱到“手拉儿女泪涟涟”时，还会跟着剧中人流下泪来。尤其是戏散了回来，便把家里的床单当戏服，裹在身上，把母亲的头巾当水袖，抓在手里，咿咿呀呀，扭来扭去，学个不停，直把全家人逗得前仰后合。

▲方建在晋剧优秀传统剧目《含嫣》中扮演花云

也许是苍天眷顾，方建12岁那年，恰逢怀仁县晋剧团免费招收学员，他便被招考老师一眼看中，正式开启了他的学戏生活。随后，在老师鼓励下，考入了校址在榆次市的晋中中都艺校。在校学习期间，方建起早贪黑，不怕练功吃苦，深得老师的厚爱，并结识了著名晋剧小生表演艺术家宋云仙。但在学习一年之后，突然懂事地注意到父母为了给他凑足学费的不容易，于是背着家长，擅自做主，经与校长汇报想法并获得同情，退了第二年的学费，恋恋不舍地向同学们辞别，回到了怀仁的农村家中。

父母看到方建辞学回来，尽管知道了他的孝心，却实实在在地生气了。父亲不善言谈，只是领着他去山里砍柴做冬储烧火之用。父亲边砍柴边和他说，这个苦你能不能吃了？如果能，你就不用去学戏了；如果不能，你还得好好回去学戏。学成了，有了工作了，也就安排好了自己的人生。因为学费半途而废，不是你考虑的事情。可是，方建心里清楚，已经与校方解除关系，怎么能再回去呢。

正当方建十分焦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怀仁县晋剧团的老师薛素芬知道了情况，遂介绍他到太原市实验晋剧院，经著名晋剧须生表演艺术家钱桂兰推荐，并参加团里的代培专业考核，成了一名山西省戏曲学校的正式学员。四年后如期毕业，顺利考入了山西省晋剧院青年团，终于成就了自己一辈子想唱戏、想唱一辈子戏的心愿。

▲方建在晋剧改编传统剧目《富贵图》中扮演倪俊（右），翟丽美扮演尹碧莲（左）

20多年过去了，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方建依然痴情不改，深深耕耘在戏曲艺术的这片沃土上。每取得一点进步，他都会心里默默地说，我就是为戏而生的，唱不出来名堂，岂能对得住生养我的父母、培养我的老师，包括热爱我的观众，还有我的初心。

（二）话剧舞台开眼界

2005年，经剧院领导推荐，方建有幸参加了话剧《立秋》剧组的演出，在剧中扮演主角马洪翰之子马江涛。

《立秋》是山西省话剧院的原创剧目，一经上演，就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好评。被认为是第一部深刻反映中国近现代金融业变革的历史教材，被称作是新世纪中国话剧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精品剧目。并以一年近百场的演出密度，创造了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话剧史上的舞台奇迹。

按照剧情设计，方建扮演的马江涛，虽然只参加第五场“戏台后侧一角”的演出，但是，马江涛穿的是戏服，演的是《清风亭》里张继保不认养父养母的“认子”片段，对话的是前来找他的父亲马洪翰。话剧要求的普通话，晋剧要求的唱念做打，两者跳进跳出，让他得到了很好的舞台磨砺。尤其是随着剧组走遍了大江南北，包括进中南海给国家领导人演出、到宝岛台湾给台湾同胞演出，让他大开了眼界，更加懂得了如何在舞台上塑造人物，如何挖掘故事人物的内心世界，并外化成具有一定艺术品质和有一定审美高度的人物形象。

▲方建在话剧《立秋》中扮演马江涛（演出海报）

话剧与戏曲是两个不同类别的舞台演出形式。回想这一段人生经历，方建不无感慨地说，幸运总是与我结缘。何曾想过竟然能参加话剧演出，而且是演的戏中戏。这种艺术锻炼，更大的收获是让我懂得了山外有山楼外楼的真正含义，并在之后的戏曲舞台上，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只要登台演出，不管是什么角色，哪怕跑龙套，也要规规矩矩、认认真真，全身心完成角色任务，不让剧院领导和广大观众失望。

（三）传承剧目显身手

2011年，经上级部门组织，剧院承担了晋剧流派传承剧目的复排任务。首选牛桂英青衣艺术流派代表剧目《丛台》《东官扫雪》的复排，方建被选入剧组，并在剧中为牛派传人芦变嫦配演二号角色。

《丛台》里的戏份不大，而在《东宫扫雪》中，则让业内外看到了蕴含在方建身上的艺术积累。

《东宫扫雪》又名《子母炮》，晋剧演出版本是青衣大家牛桂英在新中国成立前演过的牛派代表剧目，距当时已经绝迹晋剧舞台50余年。全剧故事简单，人物集中，做表并重，以唱为主，属于经典传统戏那种演出格调，传承意义十分重大。

▲方建在晋剧传统剧目《白蛇传》中扮演许仙（右）（李志强摄）

方建饰演的太子汉蟠龙，一出场就显得靓丽诱人。只见汉蟠龙乘着金車辇，前后相拥着4个宫娥和4个太监，手扶車辕，一步一顿，一顿一步，唱唱走走，走走唱唱，一派皇家气度。而且，汉蟠龙身穿正黄色织锦缎面通体束身龙衣，脚踩黑色高腰白色厚底朝靴，内穿浅粉色彩裤，外披亮黄色风披，眉宇开阔，双目炯炯，折射出了天然的小龙子聪慧性格。特别是开口起唱，即满宫满调，随着幕后是念如唱的一句“宫人们，金辇伺候……”，一嗓子亮出来，还没等汉蟠龙出场，便把人物形象已经推到了舞台之上。

汉蟠龙在剧中主要有三个唱段。一开始是介绍家庭背景的唱段，中间是怒骂唐妃的唱段，后面是见了周姨娘哭诉的唱段。三个唱段，三种情绪，都被方建完美地娴熟驾驭，不仅层次分明，情绪充沛，而且腔高调稳，旋律张弛有致，有很强的人物性格的立体感。如出场后演唱的“我的父他本是一国蟠龙，我国母坐昭阳统管三宫……”直接表现了汉蟠龙内心的喜悦和自信；而骂唐妃时的唱段，则把汉蟠龙面对母后亡灵的切肤之痛和对唐妃加害母后的深仇大恨做了彻底宣泄。同时，也把初生牛犊、不识宫廷复杂局面、根本不是唐妃对手的鲁莽幼稚性格给塑造了出来。

整个舞台表演，方建也是顺应特定人物情境完成的。无论是上下场的台步，还是调运人物时的神态，无论是表现情绪饱满，还是传递心情悲催，包括做一些被抬起来、被毒死的舞台程式动作，都有一种无形被所在剧院多年熏染而自然形成的舞台范儿和做表风格。如上唐妃住所花墙的“登高”动作，突闻母后被害的“飞跪”，演唱“启三棺”时的急切表情，冻饿昏迷中模拟被周姨娘背着碎步快走的圆场，都表演得非常舒展和入心。

▲方建在晋剧改编传统剧目《崔秀英》中扮演李桐（右），翟丽美扮演崔秀英（左）

方建说，传承剧目很锻炼人。在一代艺术宗师牛桂英前辈和众多老师的指导下排戏，一招一式，来不得半点马虎。戏曲艺术的精妙之处，在于每一个表演细节。成就艺术人才，唯有在细节上掌控好，才能够如愿实现。

（四）拜师精进添羽翼

2017年，是方建的艺术人生又一次遇到了幸运。经过文华奖得主、郭凤英艺术流派亲传弟子、著名晋剧小生表演艺术家张智的长期观察，正式拜在了郭派艺术流派名下，这一年方建已经31岁。

拜师以后，张智首先传授了郭派名剧《小宴》。过去，方建也在演，翎子功也会表演，但经过张智为其加工，使得整个演出又上了一个层次。

接着，张智为方建又加工了《黄鹤楼》，这出戏也是郭派名剧。2019年，方建凭借此剧和《富贵图》中的“烤火”一折，获得了第十六届山西省戏剧杏花表演奖。

▲方建在晋剧小剧场剧目《花田外传》中扮演书生卞玑（右），王鸿乐扮演丫鬟春兰（左）

拜师之后，艺术收获在不断进行中。方建不仅已经熟练地拿下了师父张智的代表剧目、堪称新时期最见功力的全本《富贵图》的演出，在剧中扮演儒雅可心的男主角倪俊，而且在尝试晋剧首部小剧场剧目《花田外传》中扮演了憨态可掬的书生卞玑，该剧还获得了国家艺术基金的资助。同时，传承演出了也是师父张智的代表剧目、新编传统戏《崔秀英》中的“闺趣”“饮鸩”两折。

▲方建在晋剧新编廉政剧目《名疏记》中扮演乾隆（左），李建清扮演孙嘉淦（右）

随后，方建厚积薄发，在移植剧目《宝莲灯》中扮演了刘彦昌、在移植剧目《白蛇传》中扮演了许仙、在新编历史剧《巴尔思御史》中扮演了祖舜、在新编历史剧《名疏记》中扮演了乾隆皇帝，一人多面，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方建在艺术上的不断进步，还来自长期以来坚持扎实、勤奋、向上、向善的精神追求。汶川地震发生后，他积极参加剧院组织的义演；团里面安排下乡演出，从来都是服从安排，对角色不挑不拣；山西大学开设晋剧鉴赏课后，他随同事一起去进校园、做展示；在剧院新组织的青训班里，也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练功毅力。

▲方建在晋剧红色经典剧目《沙家浜》中饰演郭建光

近几年来，方建还先后参加了山西省政府赴斯里兰卡的对外交流演出；参加了中央电视台《青春戏苑》、上海卫视《喝彩中华》的专题节目（剧目）录制；参加了“昆山戏曲百戏展演”和首届全国梆子声腔剧目展演的演出；参加了国家组织的多个高级别专业艺术培训。并在《红色经典剧目》演出中，凸显了优美的身段优势，对现代戏演出有了新的体悟。

《打金枝》是晋剧皇冠上的一颗明珠，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已经成为家喻户晓、长演不衰的经典剧目。方建在剧中扮演的驸马爷郭暖，形体舒展，扮相黏人，声腔瓷实，做表规范，被观众美誉为新时期名副其实的“晋剧小生王子”。

▲方建在公益演出中清唱

如今，已经是国家二级演员、获得诸多荣誉的方建说，他十分珍惜从艺以来遇到的许多恩人，如陶臣、杨志勇、王波、侯万森、郑强、杜玉丰等老师，都先后在他的成长道路上，给予过无私帮助，付出过大量心血。他还获得了为文华奖得主王晓平老师、梅花奖得主苗洁老师配戏演出经典名剧《富贵图》的机会，得到了他们的提携和认可，并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许多表演艺术要领。艺无止境，现在才真正懂得了演戏的不易，演后而知不足，还需要下更大功夫，真正承担起他们这一代人的戏曲传承任务。他表示，一定要毫不动摇地为推进戏曲艺术的健康发展，无私无畏地贡献自己的毕生力量。

（原载《中国演员》2024年第4期，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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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智，男，山西怀仁人，晋剧小生郭凤英艺术流派嫡传弟子，毕业于山西省戏曲学校表演专业、中央戏剧学院导演专业，文华奖得主，一级演员，一级导演。目前，分三次收有方建、张志平、杨学东等10名弟子，形成了晋剧小生“男演男”10大员舞台艺术阵容，备受晋剧观众和社会媒体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