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害（小小说）

无声语

“你们瞧！田野里有什么？” 我们一字形站在田埂上，父亲看着前边说。 “绿油油的麦苗。” 我不假思索，嘴角上扬。 “看这！”顺着父亲的手指，一只绿色的虫子正悠闲地啃食着麦苗。 “嗖！”父亲一下把它叼在嘴里，放到我们面前，“这个，蝗虫，庄稼的害虫，我们的美食。” “噌！”蝗虫突然弹起他拉提琴似的长腿。“想逃！”父亲腾空一跃，又把它叼住，狠狠摔下，“这家伙会伪装，头上触角灵敏，狡猾得很，你们要多个心眼……” 夕阳下，一望无垠的麦田波光粼粼，微风轻拂，蝗虫在麦苗间迅速跳动。我展开翅膀，投入了生命旅程中第一次捉虫大战。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一群小孩背着书包从田埂走来，胸前的红领巾随风飘荡。突然，领头的男孩捡起石头向我们“扑棱”扔来，我们刷啦钻进了麦田。 我屏气伏下，待红领巾远去，父亲领着我们飞回了家园。 “可算回来了，你们没事吧？”母亲眼里写满了恐惧与疑惑。 “妈，没事！我们学会了捉虫。”我得意地望着母亲，“只是碰上一群调皮小孩，用石头砸我们，幸亏我们机灵。” “是呀！是呀！我们好机灵。”弟弟妹妹们齐声附和。 “安静！去睡觉！”我不明白父亲为何发怒，吓得把小脑袋钻进了被窝。 静谧的夜晚，月光如雪轻轻飘落在我身上。 “唉！唉！” 刚入眠，我被母亲的叹气声惊醒。 “下午，你们出去不久，住在村里的小鸟惊慌失措，纷纷飞了出来。他们说，人今天疯了，见了麻雀就打，找到鸟窝就砸。唉！你们这么晚才回，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母亲声音细微。 父亲说：“担心啥，我们不是好好的。对了，路过村口，我看见一幅墙画，老鼠、苍蝇、蚊子，还有我们雀氏家族都在上面，我顿觉不妙，果然……” “要么，我们也搬走，只是几个小的还飞不动。”母亲说话抽抽噎噎。 “不怕，幸亏我们家离村子远。”父亲安慰母亲。 我小心探出脑袋，一轮残月挂在树梢，父亲立在枝头凝视远方，母亲不停地抹泪。 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天微亮。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味道，仿佛每一刻都在酝酿不测风云。 我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父母的讲话。 “都知道了吧！人类把我们当老鼠一样见到就打。从今天起，不许去田间地头和村庄，否则有生命危险。”父亲立了规矩，母亲的翅膀伏着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妹妹。 “父亲，人类为啥打我们？”我仰头望着父亲。 “我们偷吃庄稼。” “灭了我们，谁帮他们灭虫子？”我又问。 突然，家里剧烈震动，一根长竹竿在树下晃动。 “快！”父亲高喊，我们迅速跃上树顶。 这时，许多人手持土枪、扫帚、木棍、竹竿向雀氏家族进攻；驱赶声、口号声、锣鼓声、敲盆击桶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我眼睁睁看着家和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被砸得粉身碎骨。 从此，父母带着我们东躲西藏、四处流浪。躲过气枪、弹弓，避开陷阱诱捕，却逃不过人类各种方法的捕杀。这一年，雀氏家族面临绝迹，神州大地几乎鸦雀无声。 来年夏，我与亲人和小伙伴们在逃亡中失散。 一日，我来到山里寻吃的。见一群面黄肌瘦的人，有的挥动柴刀剥树皮，有的跪在地上挖野菜。一个瘦成麻秆、肚子肿得像气球的小孩，哇哇直哭。长腿人母亲从口袋摸出个菜团子，小孩狼吞虎咽，腮帮子鼓得像只蛤蟆。忽地，他捂着肚子，哇的一声吐了，倒海翻江，全是黄绿相间的野菜和糠麸水。 这是怎么了？人类怎吃野菜糠团子？我决定去田野看看。 当晚，我悄悄潜入田间。抽穗的麦子耷拉着脑袋，黑压压的蛾子在空中飞舞，嘈杂的嗡嗡声震耳发聩。蛾虫落在稀疏的麦穗上，细长的口器刺入麦粒，贪婪地吮吸汁液，被啃食的麦穗不停地颤抖。 我准备冲出去，啄几只飞蛾填填肚子。突然，几只青蛙腾空跃起，伸出长长的舌头，把蛾虫卷入了口中。 一阵凉风从头顶刮过，一张大网在田间挥舞，一只骨瘦如柴的长手，把大网里的青蛙抓入了篓筐。 好险！冲动是魔鬼，我差点落入网中。咦！青蛙不是益虫吗？怎么也被人类抓捕？这世界怎么了？ 这时，一道道微弱的亮光在我眼前划过。朦胧的月光下，一群小鸟在夜空中自由穿梭，若隐若现。 “好消息！好消息！我们平反了，我们不是害虫了。”叽叽喳喳，我听见小伙伴们的欢声笑语。 “真的？人类不追杀我们了？”我跃上空中问他们。 “千真万确，我们解放了，我们自由了！”。 解放了！自由了！泪水夺眶而出。于是，我展开翅膀，朝太阳升起的地方寻找我的家乡，寻找我日思夜想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