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湘南农村,每个村庄都有一块晒谷坪,我们习惯称之为禾堂。</p><p class="ql-block"> 老家的禾堂在村庄的南边,面积一百多平方,四周房屋和树木稀少,因而阳光充足,方便晾晒农作物。禾堂用石灰加泥土夯实平整,四周砌有石沿,可防农作物撒落。禾堂中间用细小的白色瓷片镶记着禾堂建设的时间。我记得大约是1969年5月。</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禾堂是一个村庄的展览馆。她四季分明,春天是绿色的油菜,夏天是黄色的稻子,秋天是白色的花生,冬天是褐色的茶籽。</p> <p class="ql-block"> 春天的油菜,要晒出草籽,再把草梗挑回田里沤肥。晒草籽的日子,我们每天傍晚把油菜堆成小山,在里面挖隧道,做洞穴,捉迷藏,滚雪球,经常弄得一身翠绿,满身草香。大人们轻责几句,并无拘束。在那贫困的年代,禾堂赐予了人们简单的富足和快乐。</p><p class="ql-block"> 让你变得勤快的,是夏天的禾堂。大集体时代,晒谷子是女人们的事。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山雨一来,女人们大呼小叫,手忙脚乱收谷子,扫拢成堆,用薄膜盖好。等大雨过后,摊开再晒。有时一天要反复两三次。</p><p class="ql-block"> 分田到户后,人们用白色的油漆把禾堂划分为大小不一的方块。家里稻田多的,分的方块自然大,稻田少的,分的方块就小。那些年,禾堂又成了一个万花筒。你家晒的是黄谷子,他家晒的是青谷子。</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最恼火的,还是收谷子。一家大小还在田里插秧,突然乌云密布,急忙拔出泥腿赶往禾堂,瓢泼大雨比你跑得更快。等你气喘吁吁赶到禾堂,谷子已经淋得精湿。偶尔有人在家,手忙脚乱把谷子收拢,却又雨住天晴。</p> <p class="ql-block"> 秋天的禾堂,少了一些忙乱,多了一些念想。透着清香的花生、淌着蜜汁的红薯晒在禾堂里,引得鸟儿、鸡儿,还有小孩儿不时张望。我们经常在旁边玩“捡石子”,跳“房子”。偶尔会“捡错”两三颗花生,“撞落”几块薯片,偷偷乐上几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冬天的禾堂最为丰盛。采摘回来的茶籽,铺满禾堂。冬阳下,颗颗饱满的茶籽发出清脆的爆裂声。胖嘟嘟的茶虫从茶壳里爬出来,四处游走。人们把茶籽拔开,满心欢喜,把满地的茶虫拾进碗里,用油炸,用火烤,做出一道美味的小吃。那脆香软糯的滋味,想起来就直咂嘴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四季轮回,年复一年,禾堂默默陪伴我们成长。在我离开山村去外地读书后,这样的快乐时光嘎然而止。再后来,九节带电站关闸蓄水,滁水河水量减少,乡亲们不得不在肥沃的水田里改种各种果树,禾堂渐渐失去了晾晒的功能。当水果成为全村的主业,人们无暇种植花生和红薯后,野草开始在禾堂上疯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禾堂渐渐成为乡亲们堆积柴火和砂石的地方,就像一个走失的孩子,伴着清风和明月,有些清冷,有些寂寞。</p> <p class="ql-block"> 直到有一天,山村里的小车慢慢多了起来,禾堂渐渐成了停车场。生活的富足和相聚的欢乐,重新在禾堂上呈现。</p><p class="ql-block"> 如今,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在禾堂上走一走看一看,那里,珍藏着每个人自己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我喜欢老家的禾堂,赞美老家的禾堂,那是一个村庄的灵魂。那里,永远晒着我们的幸福和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