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 校 记

杨柳依依

正月初六，立春日，初中同学兼闺蜜XR邀我和DD一同前往初中校址参观。我们的母校——“中央民族学院附中”位于西单，距我家现址49公里。但我乐于“返校”，答应了下来后精心规划交通方式与出行用时，一一安排过去，顺利成行，没迟到，还提前到达！没想到的是，西单路口呀！那么熟悉、那么明显的地理标志，到达之后仍然矇圈！！！陌生的商号名称，陌生的地形地貌……算下来，起码15年没来西单了！站在猛烈的楼间风里零乱了一小会儿，寻找那怕一点点的熟悉……终于能够定位，开始起步走，越来越多的熟悉也出现了。但是，怎么这么近？从西单路口往北走这么几步就到了吗？还就是！然而，母校的功能已经变了，不再是学校，变成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蒙藏学校旧址”！这是鸟兰夫在北京开始共产党地下活动的地方。

母校置身于高楼大厦之间，宛如沉于崇山峻岭中的一小块平地。学校原需穿过朝东的胡同，校门朝南，门牌为“石虎胡同7号”。如今，进口改设于西单北大街路边，面朝西。进门需购票，刷身份证并过安检。昔日的校园，如今灰墙红漆，整修一新，也多了几分庄严肃穆。

虽然我们都曾多次回校探望，也知道它曾被改为“民族大世界”小商品市场。如今定型为“蒙藏学校旧扯”对外开放已经是2023年3月的事。北京市将蒙藏学校旧址列为了“北大红楼与中国共产党早期北京革命活动旧址”之一。

XR与母校渊源最深。她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文革两年，留校多年，直至民院附中搬迁至民族大学附近，才离开西单。她引导我们进入昔日校园，寻找记忆中的岁月。

XR指着这处建筑说：“这是当年的大礼堂。”我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大礼堂？当年每逢节庆，全校初、高中同学在此集会，领导讲话，我们多次上台表演节目，怎么变得如此之小？！岁月的变迁，让往昔的记忆变得有点陌生。

还记得当年XR是活跃的组织者，出创意，编舞蹈，是名符其实的编导。我们跳过蒙族盅碗舞；看了《小刀会》编过《弓箭舞》；跳过朝鲜舞；课余就排舞练舞，乐此不疲。6个女生还表演过一只《天鹅舞》，不是芭蕾舞，但穿的是俄罗斯绣花衬衫。都是在这大礼堂舞台上表演的。事后我和ZL还特意穿着绣花衬衫去照相馆拍了张照片留念。

今日到场的三人，正是初中同班同学，且均为民族学院子弟。民院子弟在附中上学的有6人，皆住校，而我们三人同班。我们性格各异，却几乎同声共气，同进同出。当年，我们三人还有合影！如今，65年过去了，我们再次在大礼堂前合影。高中时，我们三人分别去了不同的学校，DD回了西安，我上了京工附中。

经历文革，大家的人生跌宕起伏，超乎想象。然而，我们并未输给时间，并未败给距离，相离不忘，相聚甚欢。可以为我们自己喝彩点赞！😊😊😊✊✊✊👍👍👍

学校的建筑或改或拆，有了许多变化。2021年9月启动保护修缮工作，会同国家民委、国家文物局在旧址内策划推出“中华一脉同心筑梦——中国共产党民族工作光辉历程和伟大成就主题展”，“蒙藏学校旧址专题展”和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体验区。也就是说母校原址有了两个功能，一是我党早期活动专题展，二是我国少数民族成就展。

我们到访时，正值“吉林地区少数民族成就和优秀文化展览”时段。

对于我们三人而言，怀旧，寻找旧时遗踪是此行的主要精神需求。

多少往事涌上心头……60年9月1日开学报到，第一次见到XR。她站在高台阶上，穿着粉色连衣裙，大辫子细腰，挥斥方遒，对女生男生一通调遣。天生的意见领袖。我第一次离开家人住校，难免有些不适应。但少数民族同学的单纯友爱使大家很快融为一体。见样学样，许多生活知识和能力就是向同学们学来的。我的上铺是WLP，可惜如今她已消失在攀枝花米易的晴朗山水间。第一次跟学过两年京剧的ZSh练功，清晨练跑圆场、踢腿、拿大顶……别的好说，拿大顶（即倒立）成了我的高门槛。我踢了N个帮扶的同学，直至无人敢靠近帮我。至今不会“拿大顶”！😇😅😅以至一生羡慕欣赏所有身怀技艺的人。

记得我和HL准备期末考试时，喜欢去人民大会堂北门台阶上背书。那里宽敞安静！风吹过来，非常凉爽舒坦。

学校原来的大门封堵了。传达室成了展览会的办公室。

XR记得DD跟男生打赌上过房！DD记得晚上熄灯以后我给大家讲故事。我记得DD跟老师打赌能考100分！那些年，我们共同度过了无数个难忘的日月。许多有趣的回忆，至今历历在目。

当年的我们，无忧无虑，跳脱欢乐。学校紧挨西单商场，隔壁就是“红光电影院”。稍走远一点电报大楼对面还有家音乐厅电影院。《李双双》，《洪湖赤卫队》，《党的女儿》，《《蚕花姑娘》，《冰上的梦》，《红菱艳》，《白夜》，《白痴》……只要时间允许，我们就相约进影院，如痴如醉。红色革命传统教育和俄罗斯贵族精神、欧洲价值观、爱情观，兼收并蓄。优越的地理位置，加上享受民族政策的福利，每次重要的家国大事，重要的外事活动，凡是需要人民群众参加，民院附中的学员穿上民族服装，就是一道靚丽风景线。我们就都被安排在显眼的重要位置。周恩来总理欢迎斯里兰卡女总理班达拉纳克夫人时，我们站在民族宫东侧。可能因为我们欢呼得特别热情，周总理认真地把目光投向了我（们）！后来看资料说周总理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我觉得他锐利的目光看到了我！认真觉得光荣，觉得自己不能辜负了这种关注和幸福。还有一个确定的光荣！有一年国庆，我们民院附中方阵在天安门正前方，被新闻记者盯上，拍了一张照片发表在《人民画报》上。画报照片上笑容灿烂的一群人就是我们。那几年的光荣、优越与璀璨照亮了之后所有的阴霾。

我一直在寻找那排靠临校外道路的“男生宿舍”。初二时，我们班年龄稍大的蒙族姑娘与高年级的藏族帅哥很接近。俩人沉浸而享受。我们这些小孩子还混沌未开，只知起哄。有一晚俩人外出听音乐会，回来时熄灯号已吹过，校门紧闭！传达室大爷当然惩戒性不给开门。俩人居然爬墙上房，从临街的男生宿舍天窗入室，下到双层床上铺，从躺着的男生身边下地！小男生们开灯起哄，“嗷、嗷、嗷”大叫！我们这位蒙族姐姐大喝一声：“叫什么叫！睡你们的觉！！”开门从容撤退。藏族哥哥得意一笑，随之关门转移。被喝退的小男生们大吃一惊，戛然止声：这位姐姐有点猛！😅😅😅事后听说此事的小女生们，居然也个个不再指责这蒙藏哥哥姐姐违规，多少有点肃然起敬的意思。😋😋😋现在想来，不是致敬那两位违规的主角，而是敬畏了横扫千军的能力吧。但今天那排临街的平房已无法定位了。

当年幼稚的傻孩子们，如今都往八十奔了。

XR和DD一直在找“大枣树”，说“咱们都打过枣，吃过枣”！直到真的找到了这棵老枣树，还活着！而且成了经典一景！

原来，这棵老枣树始植于清初，至今已有近400年树龄！树高8米，主干挺拔盘错，俗称西单枣树王。在蒙藏学校悠久的办学历史中，大枣树见证了进步青年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投身民族解放运动，为民族振兴奋斗不渝的光辉历史。

1913年，中华民国蒙藏院开办国立蒙藏学校。1916年，蒙藏学校迁至此地办学。1923年，李大钊、邓中夏、赵世炎等来到蒙藏学校传播马克思主义，开展革命工作，吸收部分学生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1925年，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由少数民族党员组成的党支部在此诞生。

原来李大钊，邓中夏，赵世炎都曾在我们学校活动过。那么，就落实了我们在校时就听到的关于乌兰夫的传说。

2013年，我参加了民院附中百年大庆。没想到天南地北来了那么多校友！可见母校在校友们心中的地位。每个人记忆中的民院附中肯定都不同。我过去就知道的邝春兰，我初一，她高三，漂亮的高个子维族女子，后来是新疆电影制片厂著名女导演。高三的师兄还有个大个子蒙族的巴特尔，那时候他已经像个大人一样魁梧。他像家长一样带我们初一小姑娘们去玩颐和园。他会写竖体蒙文，知道蒙族曾经用俄文字母注蒙文。在我们眼里，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人。毕业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巴特尔大哥，你在哪里？你好吗？

班里最聪明最“懒”的HYM，胸怀天下，格局大，也敢反抗不合理的管理。藏族同学斯朗卓嘎，特别用功认真。有戏曲慧根的ZhSh，一辈子婉约娇俏，走到哪里演到哪里，义务演戏教戏教舞。班长苗族罗启礼，听说他去了东北兵团。带去的新婚苗族妻子冻得跑到山顶上哭着大飚山歌。生活委员侯久全，三年热情为大家服务，外号“老太太”。听说后来在北京郊区当邮递员？不知现在哪里？俄罗斯族伊娜，汉族名字谭嫦兰，有一双特别漂亮的梦幻般的眼睛。高中好像是在四川南充，文革中串联还来过北京。我和XR陪她去见过几位同学。民院子弟ZWY后来分在承德话剧团，参加了电影《青松岭》的拍摄。我的好友蒙族“扭妹子”HL，联系至今。现在还能联系上的有呼和浩特的HYM，HL，QL；昆明的ZhSh，Zhl；北京的WW，GShM……65年前的缘份，持续至今。

DD在陕西插队，后来凭着敢打睹考100分的能力考上了医学院，当了一名大夫。XR没有离开北京，她几乎成为所有民院附中同学的联络人。在文革前后波涛汹涌的人生大海中如同一块锚地。令我们在伤痕累累时能找到回家的路，看到一种正常人生应有的模样。而她一如既往的豪爽、乐观、热心张罗、倡议。这张照片是2013年能到场的我班13个人。

我们仨人都是汉族，相对含蓄拘谨。我们的父母辈为民族教育奉献了一生。而我们在生动活泼的民族大家庭里受熏陶感染，快乐成长。在民院附中培养的包容兼蓄的精神底蕴，营养一生。正如那句名言：“一百个人眼里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每个民院附中的学生一定都保留有不同的美好记忆。

感谢DD的举案齐眉的夫君WD先生，尽心陪伴并拍摄记录我们“返校”的激动和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