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十五

梅弋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在我们短暂的一生中，不停地变着魔术。似乎昨天还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天真少女，今天就变成年近六旬脸上爬满皱纹的老妪。纵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转眼就成一个不知失去什么满脸困惑的中年油腻大叔。时间他不懂得、不怜惜我们！ 可是他又让我们快乐、幸福、烦恼、忧伤，他让我们饱经沧桑，享尽繁华，最终又把我们化为虚无的手段，证明时间一直都是懂我们的！ 　　曾记得在大学读书时，遇到一个到教育学院进修的老师，他说已经工作10年了。听了他的话，我是怀着敬仰之心又多看了他一眼的。10年，那是多么遥远、神奇、梦幻的数字！那里有我对人生无限的期许—— 参加工作后，学校里有多位教龄30年、40年的老教师，才觉得10年可能不是很长的距离，但30年、40年似乎仍然离我很遥远—— 一转身，我已进入职场36年。36年，人生有且只有一个这样的36年，多么触目惊心！一看这个数字，我已泪眼迷蒙—— 　　工作时觉得退休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30年40年太漫长。好像也没有花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我们这一代人就是在时间的既短暂又漫长的纠缠中，不知不觉在历史的长河中顺其了自然。如今工作没几年的年轻人看到退休人员游山玩水的松弛感，既羡慕又不懂事的说：“我现在可以退休就好了！”如果是工作压力大些，就感叹：“我什么时候才熬得到退休啊！”这个可能也是一种对时间认知上的代沟吧！ 　　20年前我在政府大院上班认识的D先生,10年前就问我给要退休了？我总是耐心地说:“没有没有、还有点早呢！”之后我们办公室搬出大院，又遇到他，总是问相同的问题。2年前还遇到他，依然问我给要退休了。我憋了一口气回答：“退了。”他高兴得笑眯眯地说：“好了！好了！”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我面皮显老，还是他特别关心我？抑或他精神上有什么疾病？还是他早已参透职场的玄机？哎！真是。我说退了他高兴的样子，就好像他可以来顶替我上班似的。这话看起来有点刻薄，说明我对“退休”二字不敢直面，有点不适应、不坦然，但说出来真的很解气。 社会这个大染缸，硬生生把有棱角的磨得圆滑、中庸、投机——；把没有棱角的磨出棱角，变得世故、自我—— 　　A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在江湖，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他活的还算通透。他把职场比作“江湖”，在我看来不太贴切。职场里虽然有些不公，不如意，大多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映，如果需要还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往往要报恩容易，要报仇却非常困难。事实是你如果遇到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面对那些并非天意而是人为的苦恼，一个普通人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不可能选择极端的手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多少人还不是选择了隐忍，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淹没了血性。 　　世人一直感叹：人情凉薄，功利投机。往往就无奈的不痛不痒的说一句：“人走茶凉”！“人走茶凉”既是看破后的自嘲，也是身处其中的淡定；既有对职场的厌恶憎恨，也有对职场的怀念不舍；更多的是离开职场的未知和恐惧。 首先不说职场的大小、平台的高低，但终归是给了我们每一个职场人展示的空间和舞台。你付出一份劳动就有一份收获。简单地说来就是你有用，对自己有用，对他人有用，你有一种存在感。不管这份存在让你高官厚禄，锦衣玉食；还是让你捉襟见肘，粗茶淡饭；但这份存在是实实在在地让我们敬畏、让我们感动。 　　时间的无情和世事的变迁，让职场中拼杀的职场人，变得现实、冷漠、利己，甚至有些抑郁和少量的变态。仇官的、仇富的，你好他就嫉妒使坏、你不好他就鄙视践踏。所以现在的人更喜欢用“人未走茶就凉”来说明职场的凶险。 身在业务单位，总会有亲戚朋友让帮忙问这样问那样的。总有个别业务人员经不住事，问多了有些爱答不理，后面亲自带着人去问就更不高兴了，再后来有人让帮忙问同一个人，我只能找个理由，给她要个电话。不好意思啊，我怂了。在他眼中可能我一个快要退休的人太烦、多事，因为我对他是一个无用的人了。前些年，好几个企业上的人事管理员就跟我吐槽：“姐，太气愤了！来你们单位办事，一件事情不说清楚，让我跑了几转。Z某K某态度不好还给脸色，我要去纪委举报他们。”我只能苦口婆心的劝说：“不要举报。我们是业务单位，长期在窗口办事，业务量大、人少事杂，心里的承受能力总会下降，多理解吧！” 我们在职场的每一个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平台，反省自己的作为，对工作要有一种敬畏之心。没有了单位，可能自己啥也不是。 　　去年听一个已经退休的姐姐聊过：“说来汗颜，去年，就在我旁边坐着的同事，调回成都工作，调动前我才从其他同事的只言片语中，猜到几分。哈哈，这样的乌龙，莫非也是在防备一个即将退休的人？我会使坏吗？会吗？我会见不得她好吗？她走了对我有伤害吗？妈的！” 她认为一个在她眼中勤奋、踏实、上进、有思想、有能力，她人前人后夸赞的像对女儿一样帮助保护的90后，居然在职场中充满了心机！ “或许她没有防备你，她是在防备世俗。或许是你有些多疑。或许或许吧！”当时我这样安慰姐姐。 　　历史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我们这个上100人的大单位，新人一拨一拨的来，旧人走的走、退的退，几年的时间，单位似乎进行了大换血，许多面孔都变得陌生。职场似乎也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地方。 可能，身在职场的他们不是很明白，进入职场的每一个人，最终都要退出职场。 　　其实，不管你信不信，每个人在距退休的3至5年中或许更早些就被边缘化了。不管你多么卖力地工作、多么严格自律，多数人看不见，看得见的人认为都不是个啥；不管你多么友好的建议、多么温和的话语，总有人觉得你多此一举；不管你多么优雅的举止，总有人觉得你是一个自不量力想抓住青春尾巴的笑话；不管你多有教养而自信的谈吐，总有人会用直白的眼睛看着你——你老了，不要在我面前说教！ 在职场这些年，除了好好做人、好好学习、好好上班、好好工作，似乎其它的好都与我无关，所有需要玩心机、耍手段、拼人脉得来的好更是与我无缘。职场中混了个让人意味深长的、与世无争的“超凡脱俗”！有些人凭着祖上的阴功，下地那一跟斗父母给的福报，上了一个比你高的平台，他们就开始膨胀，甚至他们会伸出一只脚挡住你的光。当你回首往事，那些你熬走了青春、用尽了精力、倾注了情感、给予了期待的职场，总有一些回忆时逃不掉的伤。人心不古啊！ 　　突然想起父亲退休时的情景：单位来了4个人，抱着一块1米左右长，70公分宽的玻璃画框。至今还记得上面有几棵绿色的大树，一条白色的瀑布从高处倾泻下来，上面有一行红色的小字“光荣退休，某年某月”。仅此而已！ 仁厚谦和、宽宏大量的父亲激动得又是握手又是感谢，亲自端茶递水，连我都没有用武之地。害得又要强又好面子的母亲杀猪宰羊办了几十桌，劳累一天宾朋散尽，整个人像抽干了血似的。 　　这个玻璃画框父亲可珍惜了！用了几颗钉子规规整整挂在客厅的正中央，逢年过节都要亲自擦拭一番。搬家前夕，父亲多次站在画框面前凝望，一次沉默良久后小心试探着问我：“这个东西，还是把它搬去新房子里面。”我却不假思索，果断拒绝。“这个东西拿去新房子里面，没有合适的地方摆放。再说放在任何地方都不合适。”在我的轻描淡写里，父亲眼里的光熄灭了。 后来拆老房子，精准扶贫驻村，我没时间回去。这个“东西”不知所踪！ 　　在退休即将到来之际，回想此情此景，对父亲迟来的理解使眼眶发热鼻子发酸。才知道这个“东西”是一代人逝去的青春；是一代人奋斗的历史；是一代人酸甜苦辣的汗水味；是一代人拼尽全力的真实存在而又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哦，我退休时，单位会不会送我一个玻璃画框？虽然无用，却有仪式感！ 答案是否定的。 那些老把式早就过时了。去年单位退休的，领导非常重视，专门开了一个座谈会。等我退休了，如果要通知来开这样的会，我怕会思考到头痛，都搞不清来还是不来？哈哈，有人会懂的。如果是在今年的重阳节，单位通知我来座谈，来和不来依然会是我思考的主题。哈哈，还是有人会懂的。 父亲奔波、劳苦了一生，就是供我们姐妹几个上学，身后没有留下什么像样的东西。唯一的财产还是跟母亲共有的三间已被拆除的土木结构的老房子。跟父亲比，我们这一代人就幸福得多了，远离贫穷、没有焦虑。要感谢共产党的领导，感谢伟大的祖国人民，给了我工作的平台，让我能够实现自身价值，能够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让我有自己的车和房；让我退休后还有不错的收入。我发自内心的感谢、感恩！ 　　“时间时间如飞鸟，他不停地向前跑——”儿子幼儿园里唱的儿歌似乎还在耳边，年轻已是往日時光里的回忆。我在時間的智慧里，老得措手不及！ 　　回首职场36年，既没有成功，也不算失败。 前6年教书育人，在这人生的高光时刻里，拿着那支粉笔，站在3尺讲台，以生命的执着、以满腔热血在编织着生活。虽然没有桃李满天下，但也不乏桃李芬芳。后30年一直从事劳动关系、劳动仲裁、劳动信访工作，期间兼职过秘书工作、出纳工作、会计工作、文书档案和人事档案工作。在每一个闪亮登场的日子，耐心细致的讲解、认真忘我的付出，我熟悉并热爱我从事的每一项工作。我以热爱为师加上过硬的业务素养以及朴素的人格魅力温暖过无数的办事人和来访者。 职场是一生中最容易被记起，又无法忘却的一段时光。 一路上“没有敌人，只有朋友和老师。”非常喜欢这句话。 36年职场中的不如意、不公平，已化作内心的云淡风轻、波澜不惊。感恩职场中的支持、关爱、理解；感恩所有的赠予和努力；感恩所有的相遇和再见！愿远去的事和离去的人，还有哪些被我辜负的日子，最后所有的所有，都能让我释怀！愿一切痛苦和欢乐都是注入我生命里的光！愿2025,刻进我生命里的2025，也变成无数道光，注入我的生命吧！让我有足够的力量和勇气与职场道别，最后礼貌退场；让我有足够的意志和热情，退场后完成漂亮的转身。 以后的日子，不抱怨没有的、失去的，很珍惜拥有的、得到的。“我不想说我很亲切，也不想说我很纯洁——”我要做自己的光！始终保持心中的善良，拥有有趣的灵魂，寻着心路，继续前行——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最后每个人都终将明白：曾经很在意的事，念念不忘中，早已消失在旧时光里；曾经很在意的人，不知不觉中，早已消失在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