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行之十四,梁林系列1:黯夜佛光

涂伯伯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大中十一年“陀罗尼经”经幢</span></p> <p class="ql-block">山西五台山,五峰环抱,气势轩昂。五峰以内称“台内”、五峰以外称“台外”。“台内”寺刹不下三四百座,香火鼎盛、金碧辉煌。“台外”寺庙,因为山路迢遥,交通不便,所以香客稀少、门庭冷落。也因为俗世的冷落,让千百岁的古刹得以逃脱兵燹之灾、躲过无妄的人祸,有幸在千年后遭逢知己,如大梦初醒,泣地惊天。听起来,这像一个传说、更像佛祖拈花的隐喻:得失之间,安知祸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山西五台山晨景</span></p> <p class="ql-block">公元1937年,民国26年6月的最后一天傍晚。残阳晚照,把万道金光洒在佛光山上。曲曲弯弯的山道,树荫浓密,蓟草漫长。梁思成、林徽因偕社友莫宗江、纪玉堂,骑着骡子,来到了这里。<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峻路萦迴,沿倚崖边”、“近山婉婉,远峦环护”</span>①。梁思成一行,由东北方向的台怀镇而来——不,说得更准确些,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是从遥远的宾西法利亚大学而来、是从1925年而来;也是从千年以前的、敦煌第61窟的“五台山图大佛光之寺”而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梁思成林微因一行前往五台山考察途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从佛光寺东大殿遥望五台山</span></p> <p class="ql-block">一首诗说得好:“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p><p class="ql-block">千年以前的佛光寺也许就是这样,在静静地等待那一个慧眼识珠的有缘人;端坐东大殿的佛祖,也许也是这样,在静静地等待着要度化的那一个有缘人;也许,正是为了这千年的等待,它们才不惜蒙垢、不吝埋名,必待那个命定的人出现,才显现真身,施大智慧于有缘之人、度大慈悲于结缘之人、赐大光明于这个黯黑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老照片:上世纪20~30年代,日本学者拍摄的佛光寺东大殿全景(图片采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东大殿全景</span></p> <p class="ql-block">总之,民国26年6月的这一天,当梁思成一行在淡红浅紫的暮色中,踏过衰草浓密的小径,叩开铁锁紧闭的山门,但见<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残砖茂草,经幢屹立”</span>②。天色渐晚,他们顾不上细看,因为后院高台上,还有另一座大殿。梁先生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穿过中庭,径自钻进通往后院的月门,“呼哧呼哧”登上近于60度仰角的十米高台。——我相信:也就在穿过门洞、抬头瞥见大殿屋顶的那一瞬间,梁先生和林先生一定是全身颤栗,激动万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东大殿檐角斗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东大殿飞檐及迴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殿斗栱雄大,屋顶坡度缓和,广檐翼出,全部庞大豪迈之象,与敦煌壁画净土变相中殿宇极为相似,一望而知为唐末五代时物也。”</span>③</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梁思成先生绘佛光寺东大殿外檐斗栱</span></p> <p class="ql-block">凭借着自1932年以来,对十五个省、190多个县市1,823座古建殿堂的考察经验、凭借着对宋代将作监李诫所著《营造法式》的深入研究、凭借着对伯希和《敦煌图录》画册的烂熟于胸,梁先生一望而知,这绝不是辽构、也不是宋构,完全可能就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唐代木构”!</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日本建筑学家关野贞(图片采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其实,梁思成和林徽因并不是20世纪中、第一批造访佛光寺的学者。早在八年前的1922年 9月,就有一位日本的佛教美术学者小野玄妙,误打误撞地来到了佛光寺,并为寺内的塑像吸引,用随身携带的相机拍下了不少照片。吊诡的是,这位日本人并非建筑学家,所以,除了塑像,对这座伟大的建筑,小野先生也就“无感”了。更为吊诡的是,三年后,小野前往日本东洋大学,拜见了著名的佛教建筑及佛教史专家常盘大定,向他出示了自己拍摄的佛光寺照片。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已经四次来华考察过中国寺庙的常盘大定,看了这些照片,居然也没有辨识出佛光寺是唐代木构?!只是痛惜地指出:东大殿的佛像经过近代“修复”,<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衣纹的色彩简直恶俗至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日本宗教建筑专家、宗教史学家常盘大定(图片采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常盘大定与中国唐构的失之交臂,莫非也是冥冥中的安排?莫非佛光寺苦等千年的“天选之人”,真的非林徽因先生莫属?</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山晨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的早晨</span></p> <p class="ql-block">2024年9月19日晨,六点五十分左右,我和妹妹妹夫一行三人开车到了佛光寺。天色晦冥,一路细雨蒙蒙,给我急切的心情平添上浓重的阴影。要知道,我的山西之行,在很大因素上,就是为了致敬梁林二位先生。我要追寻的,乃是他们四次造访山西的足迹;我要膜拜的,乃是他们心系国家、献身事业的精神。也因为这个缘故,我特意把佛光寺之旅放在五台山之前、特意把前一晚的住宿,安排在离佛光寺最近的一个乡镇。就这样,我还心中惴惴,一夜难眠,生怕误了行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雾锁佛光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雾锁佛光寺</span></p> <p class="ql-block">还好,“天可怜见”,在晨光熹微中,汽车顺着山道左拐右拐,竟然把细雨甩到了车后!到了佛光寺,但见薄雾迷蒙,树影婆娑,飘飘渺渺,仿如仙境。轻轻的晨雾,在佛光寺前的树林中,悄悄游走。时而抚弄树梢,时而亲吻秋草,把远山近树都点染成水墨画图。此刻的山,罩在薄雾中静默不语,仿佛还在思考佛祖拈花的禅意;呱噪的鸟雀也没有苏醒,或许是想等着蛩虫同声和鸣。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佛光寺没有宽绰的停车场、没有富丽的牌坊、更没有堂皇霸气的山门!就连榜书“佛光寺”三个大字的照壁,也只是一堵朴实简洁的红底灰砖墙壁!“这不是唐代建筑、甚至连宋元时期也达不到。”看到佛光寺仅有三开间大小的灰砖山门,我不禁在心里犯上了嘀咕。——在山西待了差不多半个月,我对古建也有了一些直观认识。</p><p class="ql-block">“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相信,这也是写的佛光寺。</p><p class="ql-block">好不容易捱到八点三十分,我才有幸成为第一批客人,跨进了佛光寺的山门。</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佛光寺前院唐乾符四年(877年)“陀罗尼经”经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前院唐乾符四年(877年)“陀罗尼经”经幢“局部:唐乾符四年”纪年字样</span></p> <p class="ql-block">那是八十七年前,6月最后一天的黄昏。梁思成、林徽因二位先生,带着满身尘土、一路疲惫,穿过山门,跨进了这个庭院。虽然,当年这个庭院衰草没脚,已经残破不堪。但是,他们和我一样,一下子,就被这座4米高的经幢吸引。“唐乾符四年”(877年),我想,大概用不了几分钟,林先生就会在阳光照射下,用她的慧眼,辨识出经幢上的这五个字,并发出欣喜的叫唤。虽然,唐代的石雕石刻不算稀罕,但是这座经幢至少暗示着:这里曾经有过唐代的建筑。于是,我又猜想:他们,接下来,肯定是三步并作两步,迫不及待跑向通往后院的月门,登上平台,看见了第二座经幢,并辨识出经幢上“唐大中十一年”(857年)字样,以及“女弟子佛殿主宁公遇”题款。</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1937年 林徽因先生测量佛光寺“唐乾符四年经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前院 唐乾符四年(877年)“陀罗尼经”经幢(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此刻,先生们已经伫立在巨大的<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佛光真容禅寺”</span>匾额之下,面对七开间宏阔的大殿,仰望着厚重粗壮的斗拱和如翼垂天的房檐,他们“咨嗟惊喜”,已经断定:这是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为古老的建筑。然而,他们还不敢说这座殿堂就是“唐构”。因为科学不能依靠感觉,科学需要实证。所以,他们希望,在踏进大门之后,能从墙上的壁画,或房梁上的题款中,找到明确的纪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东大殿 明“佛光真容禅院”匾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东大殿全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工作之初,因木料新饰土朱,未见梁底有字,颇急于确知其建造年代。通常殿宇建造年月多书于脊檩。此殿因有“平闇”顶板,梁架上部结构均为隐藏,斜坡殿顶之下有如空阁,黑暗无光,惟赖檐下空隙,攀跻匍匐可入。其上积尘数寸,着足如绵。以手电探视,各檩则为蝙蝠盘据,千百群聚,无法驱除。脊檩有无题字,终不可知,令人失望,废然久之。……”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佛光寺东大殿“唐大中十一年陀罗尼经经幢”(局部):“女弟子佛殿主宁公遇”铭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东大殿“唐大中十一年陀罗尼经经幢”(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我猜想,今天的读者,很难从<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令人失望,废然久之”</span>这八个字中,体味到梁思成林徽因二位先生的悲戚和心酸?——是的,我没有用“遗憾”,因为我深知,梁林二位先生,寻找“唐代木构”的目的,是为了重塑民族的自信、为了找回民族的尊严!他们也为此承受了太多的委屈、付出了太多的牺牲!</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老照片:上世纪20~30年代,日本学者拍摄的佛光寺大全景(图片采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坦率地讲,在梁思成林徽因二位先生开始研究中国古建筑之前,日本人早就走在了我们前面。</p><p class="ql-block">1901年,日本著名的建筑史家伊东忠太(1867-1954)受日本内阁派遣,在八国联军占领北京之际,对北京紫禁城进行了拍摄和测绘。而这一年,梁思成先生才刚刚出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老照片:上世纪20~30年代,日本学者拍摄制作的中国古建图录(图片采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如果我们把伊东忠太先生对紫禁城的测绘视为“日本人对中国古建筑研究”的发轫,那么,我们后面要提到的,对中国古建有着深入研究的日本学者,一定是关野贞和常盘大定。</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老照片:上世纪20~30年代,日本学者拍摄的龙门石窟大全景(图片采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和伊东先生一样,关野贞先生也是日本著名的建筑史学家,他对中国古建筑的实地考察,开始于1906年,终止于1918年,前后三次来到中国,考察过河南、山西、天津、山东、陕西、北京以及江南各地的古代建筑,拍摄了很多照片。</p><p class="ql-block">常盘大定呢?更是来过五次中国,时间跨度从1920年到1929年,先后考察的区域有:北京、山西、河北、河南、湖北、湖南、江西、江苏、浙江、山东、广东、福建、香港。</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老照片:上世纪20~30年代,日本学者拍摄的山西天龙山石窟文物(图片采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这就是说,早在梁思成和林徽因二位先生开展中国古建筑的调查研究以前,日本学者已经把华东华北华中华南扫了个遍!更为重要的是,如果这些日本学者只是到中国来看看古建、拍拍照片,那也罢了。问题的核心在于,他们的目的是掌控“中国古代建筑历史、形制、制作工艺、艺术特征”等等方面的话语权!这就不但是中日学者个人名利之间的学术竞争,而是涉及中华民族自尊心的“学术之争”,而令梁思成先生难以释怀的也就在于此!</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老照片:上世纪20~30年代,日本学者关野贞、伊东忠太合著《东洋建筑》汉译本封面(图片采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1925年,关野贞和伊东忠太合作出版了《东洋建筑》一书。也就是在这本书中,关野贞表达了一个让中国建筑学家和所有中国人感到既愤慨而又无奈的观点,关野贞在书中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日本现存的千年以上古建筑尚有三四十栋,五百年以上者也有三四百栋,但是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在我的调查范围内,千年以上的建筑一无所有,而五百年以上的也非常罕见”。</span>⑤</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日本学者伊东忠太著《中国建筑史》汉译本封面(图片采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1931 年,伊东忠太出版了他的<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支那建筑史》</span>。此时,梁思成先生刚刚加入“营造学社”、并立志为中国古代建筑奉献一生。而日本人居然越俎代庖,撰写了“中国建筑史”(至“南北朝”为止)?!对梁先生来讲,不啻于当头棒喝!这就是为什么梁林二位先生,没有像他们的学友杨廷宝、童寯、陈植那样,走向收入稳定的建筑设计之路,反而一意孤行献身无名无利的“中国古建筑研究”的根本原因。</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老照片:上世纪20~30年代,日本学者拍摄的中国古建筑(图片采自网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梁思成先生绘 中英文《营造法式》图说</span></p> <p class="ql-block">也就从1932年起,梁先生和林先生开始了追赶日本学者、抢救中国古代建筑的考察之路。6月30日傍晚,到跨进佛光寺山门的那一刻为止,梁先生他们在短短五年的时间里,已经考察了将近两千座古代建筑!在给胡适先生和挚友费蔚梅的信中,林徽因先生明确表达了他们为什么如此亡命地奔波于田野乡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梁思成林徽因一行在龙门石窟考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林徽因先生在野外工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思成又跑路去,这次又是一个宋初木建——在宝坻县——比蓟州独乐寺或能更早。这种工作在国内甚少人注意关心,我们单等他的测绘详图和报告印出来时吓日本鬼子一下痛快:省得他们目中无人以为中国好欺侮。”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因为我们正凄惨地处在一片悲观的气氛之中,前途渺茫……如果我们民族的灾难来得特别迅猛而凶暴,我们也只能以这样或那样迅速而积极的方式去回应。……我们不会坐在这里无目的地握着空拳,却随时让人威胁着羞辱我们的‘脸面’。”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莫高窟第61窟《五台山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莫高窟第61窟《五台山图》(局部):大佛光之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佛光寺东大殿 唐代彩塑“西方三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吓日本鬼子一下痛快”</span>、“不受日本人的欺侮”、“保全中国人的‘脸面’”,这就是梁思成林徽因二位先生终身困窘、而又甘之如饴的伟大之处、也是他们乐此不疲踏遍祖国河山、甘与臭虫虮虱为伍的高贵所在!</p><p class="ql-block">今天,两座唐代经幢赫然矗立眼前,斗拱飞檐也昭示着这座建筑的久远。但是,确证建筑纪年的题记就是没有发现,一个可能炸翻日本鬼子的炮弹就是没法引爆。你说,梁先生咋不感到<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失望”</span>?咋不<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废然久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1937年 梁思成先生在佛光寺东大殿内拍照并测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佛光寺东大殿 唐代彩塑“西方三圣”(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戏剧化的一幕在几天之后反转了——根据历史文献的记载,这一天,应该是1937年的7月5日。</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工作数日,始见殿内梁底隐约有墨迹,且有字者左右共四梁。但字迹为土朱所掩,梁底距地两丈有奇,光线尤不足,各梁文字颇难确辨。审视良久,各凭目力,揣拟再三,始得官职一二,不辨人名。徽因素病远视,独见‘女弟子宁公遇’之名,甚恐有误,又细检阶前经幢建立姓名。幢上有官职者外,果亦有‘女弟子宁公遇’者称‘佛殿主’,名列诸尼之前。‘佛殿主’之名既书于梁,又刻于幢,则幢之建造应与殿为同时。……殿之年代于此得征。”</span>⑧</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上世纪30年代 林徽因先生在古建筑梁架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东大殿 唐代彩塑“西方三圣”(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一切是那么地偶然,一切又是那么地必然。在钻进钻出梁架的几天之后,梁先生他们竟然还是在大殿之内——而不是在梁架之上——发现了被土红色墨水掩盖的、大梁之上的文字。更绝妙的是,远视眼的林先生居然凭借着不正常的眼睛,成为了中国唐代木构的第一位发现者!林先生发现,四根大梁中的一根,上面赫然书写着<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女弟子宁公遇”</span>的名字。她猛然想起,自己在大殿门前的陀罗尼经幢上也看到过这个名字。她担心自己记错,再次回到门前,细细搜索经幢,果然有被称为<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佛殿主”</span>的<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女弟子宁公遇”</span>字样。</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1937年7月 林徽因先生与唐代宁公遇塑像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东大殿 唐代彩塑宁公遇坐像</span></p> <p class="ql-block">一个即将成为悬案的“纪年”,转眼之间变为“铁案”。中华大地上,有建于大中十一年(857年)的唐代木构!而且,这座屹立千年的木构,是唐代一位女子捐建,又在千年之后,被另一位女子发现。你能说,这冥冥之中没有谁在安排?</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东大殿“唐大中十一年陀罗尼经经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佛光寺东大殿“唐大中十一年陀罗尼经经幢”(局部):“女弟子佛殿主宁公遇”铭文</span></p> <p class="ql-block">佛光山的晚霞,总是那么美丽。1937年7月5日的晚霞,更像佛光乍现,一下子让东大殿满壁生辉。<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span>在长夜漫漫中,在抗战即将爆发的时刻,梁先生他们终于摸索到了这一颗“炸弹”。虽然,这颗“炸弹”并不能挽救国家的危难。但是,作为学者、作为有着深厚爱国主义情操的知识分子,他们至少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吓了日本鬼子一个痛快,也挽救了“中国没有唐构”的脸面。</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山西五台山晨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佛光寺东大殿“唐大中十一年陀罗尼经经幢”佛光</span></p> <p class="ql-block">这天傍晚,对着满天彩霞,林徽因召集大家在大殿门外“野餐”。霞光映着笑颜,松风奏出“高山”。这是中国古建重现光明的元年、也是梁林二位先生人生旅途的又一个辉煌起点。</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本篇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年2月4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鸣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本篇有多幅图片采自网络,谨此向原作者、转发者致以真挚的谢意。如有侵权,请联系笔者删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说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1、图片除署名者,均为笔者拍摄或翻拍于相关著述(含电子书藉),恕不一一注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2、东大殿前陀罗尼经幢刻石纪年,本梁思成先生“大中十一年”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font-size:15px;">梁思成先生绘佛光寺东大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76, 79, 187);">佛光寺东大殿“唐大中十一年陀罗尼经经幢”(局部)</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注释</b>:</p><p class="ql-block">①梁思成:《记五台山佛光寺建筑》(原文)《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七卷第一、二期。</p><p class="ql-block">②(同上)</p><p class="ql-block">③(同上)</p><p class="ql-block">④(同上)</p><p class="ql-block">⑤转引自:葛兆光《常盘大定与关野贞〈中国文化史迹〉重印本导言》</p><p class="ql-block">⑥《致胡适》(1932年6月14日);江西人民出版社《林徽因书信集》P022</p><p class="ql-block">⑦《致费慰梅、费正清》(1935年11月-12月间)(同上)P061</p><p class="ql-block">⑧梁思成:《记五台山佛光寺建筑》(原文)《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七卷第一、二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