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董衍廪

王开前

我的老师——董衍廪

听了林语诵读的莫言的散文《我的老师》，我也想起了我的小学老师来，他叫董衍廪。

在我的印象里 董衍廪老师个子不高，浓眉大眼的，穿着比下坡的老百姓强点，一年到头蓝布褂子青布裤，整洁得体，走露不紧不慢，说话和霭可亲。讲起课来他声音不大，笑眯眯的。“同学们，都坐好了，哎！把手背过去，看谁腰板挺得直”，“好孩子，真精神！”董老师鼓励着、夸赞着。小孩们都喜欢夸奖，各个伸着脖子挺着腰，望着挂在墙上的小黑板，跟着老师手上小木棍的指点，齐声念着“米、面、稻子、麦子………”

给你说吧，董老师家离俺庄不远，也就是有五、六里地的样子，家是灌河崖的。

　　农村孩子上学普遍比较晚，我比人家更晚，我10岁才上学，这是1956年秋天的事了。在这以前我当了好几年的“猪倌”，我记得打小我就跟着老爷放猪，老爷夸我跑得快，有眼色。可不是么，小窝猪子，漫山遍野的跑，我就漫山遍野的追，跑得我满身的汗，口干舌燥的。这时侯，老爷慢呑呑地把手伸进内衣兜里，掏出一小爪干瘪瘪的花生米来，递到我的小手里，这是老爷对我的奖赏。我慢慢得爵，细细的咽又甜又香，我满意的笑着跑着又看猪去了。

扯远啦，还是说说我上学事吧。

56年的秋天，学校又招生了。爹拉着我的小手交给了董老师，我搬着凳子怯生生的跟着老师到了学校破庙的屋山头上，这里聚集了十多个小朋友，看我来了都啪啪的拍起手来，表示对我的欢迎。那时候学校教室少，只能露天教学了。露天教学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进了庙里学习，露天读书的艰苦环境算是结束了。

　　也许是年龄大点的事，我上学从不让家人操心，学习特别卖力，董老师也夸我聪明伶俐，净叫我领读课文：“棉花、布、衣服、火车、汽车、轮船……”，全班的同学跟着我一齐高声得朗读起来。多大的荣耀呀，老师这么信任我，我使劲的学，在班里我的学习成绩是比较突出的，董老师还叫同学们向我学习哩，我幸运碰到了个好老师。

时间到了57年的秋天，一年级的学习生活结束了，该升二年级了。一天，董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里，笑着说：“开前，二年级你不用上啦，直接上三年级吧！”；“老师，我行吗？我怕跟不上班！”我担心的望着老师说；“跟你姐姐王桂花挨着，叫她帮助你”董老师鼓励着我。这样我就跳了级，由一年级直接上了三年级。由于我勤奋努力的学习，不久我就超过了我邻家姐姐王桂花，在班里仍是名列前茅，这是真事，不是吹的。

　　58年的秋天，我读到了小学三年级。一日，商老师正在给我们上算术课，猛然间，透过那扇破窗户，我看见了董老师五花大绑着，被一个挎着盒子枪的人带走了，我呆呆的看着，害怕极啦！“王开前，你看什么！”商老师大声喝斥了我一声，我立即回过头来，心一个劲的跳，眼里含着泪花。突然间，赵老师走进教室，示意商老师停下了课。“董衍廪是历史反革命，他当过国民党的兵，是57年反右派运动以来揪出来的坏分子，同学们要恨他不能同情他……”赵老师说了许多，我就记住了这些。

　　说董老师是“历史反革命、坏分子”，我没听说过。說“坏分子”我知道，就是坏人呗，我不信董老师是坏人；什么叫“历史反革命？”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董老师在俺庄里威信挺高的。他是学校的创始人，也一直是学校的负责人。为了提高入学率，他挨家挨户的动员适龄儿童入学，特别是动员女孩子上学是下了大功夫的，他平易近人，没有一点老师的架子，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他都参与，邻里有了矛盾纠纷也请他评评理。这些事，有些是我亲眼见得，有些是听大人们说的。俺学校属堽城屯学区，初小升高小的升学率在全学区都是数一数二的，董老师功不可没。

董老师绑走了，听说判的不轻。有说判8年的，有说判15年的，到底判了多少年？我们小孩子家不知道，没法打听，也没地方打听。至于说他是“历史反革命”的事，后来才听说他当过国民党兵不假，可解放后他都如实向组织交待过，这次反右却是翻了旧帐。村里传的最多的是，姓赵的老师坏的事，说他想当学校的“头”，把董老师送进了监狱。这些是是非非的事，也是多少年以后听人传说的，真假难辨！

　　若干年后，听说董老师刑满释放了。他落了一身的病，出狱不几年也就驾鹤西去了。我由初小升高小，升初中升高中，至到弃笔从戎，再到转业地方工作，如今我已是八旬的老人了，董老师早已作故数十年了，但董老师的音容笑貌常在我脑海中浮现。叫我终生遗憾的是，董老师打从58年被逮走，我再也没见过他的面，想见面的机会不是没有，特别是在他出狱之后。唉，在那个年代，在那个讲就“阶级立场”的年代我不敢。唉，我也成了“忘恩负义”之人，别怨社会，怨自己。董老师待我有恩，是他让我跳了一级，激发了我幼年求知的欲望，是他不断的鼓励我上进，坚定了我克服困难勇往直前的奋斗精神，董老师是我的恩人、导师！永志不忘！

董衍廪老师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