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加进说:“如果明天早上我们能看到日出云海,我们肯定就会有好运气了。”呵呵,我们还真的如愿以偿了呢。</p><p class="ql-block">加进嘴里的“明天”,是十二月的二号,这一天,我和我的部分乡友以及请去的一些大人物将在老家山门参加林心平烈士纪念馆揭幕仪式。</p> <p class="ql-block">一号下午,我如约从南京赶到下榻的地点—坐落在山门的浙江省委党校浙南分校,并在那里见到了老顾、阿多和加进几位兄弟。我们除了都是平阳老乡,还是很要好的朋友。老顾算兄长吧,只大我几天。他是局长,但他没有架子,能力很强却少言寡语的,一看就是为人忠厚的模样。这些年,他默默帮过我不少忙,我可从没有好好感谢过他,提起来有些惭愧。</p><p class="ql-block">阿多是位身强力壮的畲族汉子,从前还是练家子,会南拳。他勤劳能干热情。我和阿多相识很多年了,第一次见面就毫无生疏感,至今彼此仍然很投缘。</p><p class="ql-block">我和加进认识的时间不算长,这次见面是第三次,然而我俩是嫡嫡呱呱的水头老乡,甚至还是位于水头中街的街坊,所以感情势必不一般。加进脑子好使,他还清晰地记得半个世纪前发生的事。他说他九岁那年,我老爸回家探母,还与他对过几句话呢。加进真是绝顶的聪明人,写的一手锦绣文章,二胡也拉得够水平,其它的才艺那也多了去了,不胜枚举。加进的外公是铁军烈士,牺牲于惨烈的塘马战斗中。加进也是位好客的热心人,也是位趣人。</p> <p class="ql-block">老顾、阿多和加进都是平阳新四军研究会的会员。我从前看过一本介绍平阳革命斗争史的书,那上面记载过,当年的国民党反动派说,平阳尽是共产党。我以为,因为老家平阳的人多数个性鲜明,立场坚定,急公好义,匡扶正义,要不然粟裕刘英领导的红军挺进师也不能在平阳驻扎近三年之久。老家人的这种性格是山民的性格,关于山民的性格,明代著名人文地理学家王士性在他的专著《广志绎》中有过恰如其分的阐述。我虽非生于老家长于老家,可深知山民的基因早已注入我的骨子里,所以我每次回到老家都能嗅到熟悉又亲切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话说那天我们在党校里吃过晚饭后,加进邀请我们几人去他的山中别院小坐。我们乘坐他驾驶的香轮宝骑穿行在被星空和灯火映照的山道上,只见远处的山顶上有一亭台周身缀满了明灯,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加进说:“施姐,我们明天一早去那里看日出云海吧。”这提议实在太合我心意了!受宠若惊的我连忙应道:“好呀好呀!”加进又说:“不知道明早是否能有云海,是否能见到日出。”自以为是的我十分肯定地说:“我想一定会有,说是明天下午有雨,空气中湿度大,应该有云来的可能性吧。”嘴上这样说着,其实我心里根本就没底,不过是掺和了主观上美好的愿望而已。</p><p class="ql-block">坐在后排的阿多说:“我有准确的天气预报,几点几分出太阳🌞都能显示”。</p><p class="ql-block">这时加进用很沉稳的语气添了一句:“我有在这里监测气象的朋友,到时候会告诉我情况的。”真是一个比一个牛,我佩服至极。</p> <p class="ql-block">那夜,我在万籁静寂的山里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已是闹铃定的时间了。我打开手机,看到了加进凌晨一点多发来的消息,传了行家的原话:“夜里湿度增大,感觉早上概率高”。那一刻看信息的我一阵感动油然而生。毕竟他们都生活在当地,虽未必每每都可见日出云海,但也不是什么太不容易的事,而对于我这个顶着平阳人虚名的、只在山里住一夜的外地老太来说,委实成功率太低、难度系数太高了。他们的辛苦付出都是为了成全我呀!我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命里总有贵人相助。</p><p class="ql-block">天刚麻麻亮,我们在校门口上了加进的车,向着心中憧憬的目标出发。几位兄弟把前排的座位让给了我这个老姐,希望我能够坐得舒适些。加进说,看美景的地方叫半岭,半小时的路程。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半小时应该跑不死马,更跑不死铁马,然一直盘旋而上的山道也有那么几分险峻的味道。从前惯于晕车的我,那一刻大脑皮层被即将到来的幸福激励着,丝毫没有出现不良反应。一路上我问这问那,哪怕是古怪刁钻的问题,几位兄弟都能给出答案来,这令我不得不从心里佩服他们。“快看!云~”我指着车窗一条淡淡的云带外惊叫道。加进很镇定地笑笑:“越往上会越好看”。我知道他心里也很高兴,还有些小小的得意。是啊,有云海,至少我们的愿望实现了一半。山道边有块路牌,按照当下最时髦的句式老套地写着:我在半岭等你。呵呵,等我很久了吧?我来了!再往上,又一块牌子映入眼帘:山中何所有,岭山有白云。对,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白云,像海一样宽广。</p> <p class="ql-block">终于到观景点了,哇哇,眼前的云已聚集成一条厚实的絮带,延绵在群山之中,山峰们因或浓或淡而若隐若现,妙不可言。加进可不是初见云海之人,他说,云层厚了流动性就小了。可不是嘛!但我告诉自己别贪心,能见到云海已是我的万幸了。天依然不是很亮。影影绰绰间,能见到不少和我们志同道合的人,走近看,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期待的光。这时,我摸了摸口袋,呀,相机忘带了,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反正我也不具备过人的摄技,就用手机拍吧,还有妈生的那对眼睛👀,尽管已经老化,却仍能将美景摄入,直传到心。根据阿多提供的数据,距离日出之时还有点点距离,因此我们继续欣赏云海。</p><p class="ql-block">“看,云瀑~”我顺着加进手指的方向眺望,果然见到了一大堆积的云,上下作翻滚状,像极了纺织厂机器上不断泻下的绸绢,洁白而柔软,还有丝滑的质感。这情景使我兴奋得禁不住深吸了几口气。</p> <p class="ql-block">这时阿多让我向下看,只见离观景台不远处立着座亭子。他们三人都告诉我,那亭名叫文碧亭。我之前知道张文碧将军在我们家乡打过游击,后来随刘英、粟裕之红军挺进师在平阳驻扎了近三年。特为以他的名字修建并命名一座亭,并且在交通不便的山顶上,可见平阳的乡亲对他的感情之深,绝不亚于挺进师的其他前辈。从平阳返宁后,我在网上搜到了张老将军在世时接受采访的讲话,其中有一段谈到:……1937年2月,我带领一支小分队,在龙泉到云和的公路上伏击了敌人的一辆军用车,还缴获了一批军用地图,这些正是挺进师急需的军用品。当时我们很高兴,决定带领部队到平阳寻找粟裕、刘英两位首长,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后来我们又到泰顺和福建的边界去找,还是没有结果。这时,敌人发现了我们,大举围剿搜山,情况非常危急。幸好我们及时得到了平阳地下党和老区人民的掩护,才得以顺利脱险。”提起这些,老将军还是心存感激,“如果没有老区人民,我张文碧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会没命的!”</p><p class="ql-block">当地群众为了掩护部队,采取了很多对策。“有个小孩很聪明,他经常利用上山放羊的机会为我们站岗放哨。”老将军笑着说,“如果发现有敌军搜山,这个小孩就大声地叫起来:‘妈妈,我看到山脚下有几只羊上来了!’如果敌人要上另外一个山头搜,他就会喊:‘妈妈,有几只羊朝对面山上跑去了。’一听到喊叫声,我们就知道敌情,及时转移,让敌人的每次搜山都扑了个空。……”</p><p class="ql-block">据说亭子对面还有个山洞,想必张老将军和他的战友当年便隐蔽在此处。</p> <p class="ql-block">很多年过去了,平阳的老百姓还是没有忘记他和他们。该亭记载了老一辈打天下者的艰辛,也寄托了平阳人对他们的信任和崇敬。为此我很感慨,近百年前的倾囊相助,近百年后的不忘初心,这就是平阳人,这就是北港人,就是这块红色土地上热血始终涌动着的人们纯朴又不凡的作为。</p> <p class="ql-block">我正在边胡乱拍边痴痴地遐想,身旁的阿多对我说:“群姐,时间差不多了,太阳就要出来了。”阿多手机里的消息树可真是灵,一时间,山中倏地亮了。只见东方起伏的山峦已被点染上七彩斑斓的颜色,金晖泛起,光芒四溢,一轮火红的精灵从山巅一越而出,喷薄散发着无尽的向上的力量。她放射着道道霞光,在蓝天上绘出无与伦比的美图;她跻身于苍茫的云海之中,使之更充满神秘的色彩。此情此景如此多娇,远超著名画家关山月的那幅《江山如此多娇》。因为她是灵动的,变幻着的,是深浅浓淡层层叠叠的,无论多么精妙的画笔都难以充分描摹出她的真正魅力。</p> <p class="ql-block">我枉活了四十多年,在此之前没有正儿八经地看过日出和云海。记得当我上黄山,想看日出来着。半夜里起来大夏天的裹了件军大衣,在山上傻傻地等,结果啥也没等到。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份福气呢,怎知道,铁树开花、枯枝发芽,竟在今天!……我此刻的心情无以言表,嘴里喃喃重复着“今天太幸运了,太幸运了”。</p> <p class="ql-block">如此好的运气是家乡带给我的,是家乡人带给我的,从今后,我会牢记自己是平阳人,会更加热爱这块福地。虽然我不具备造福的能力,但我会用我的余生更多更多地去贴近她,关心她,爱护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