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老屋、老人

非议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年初一,吃午饭时,我突然想起儿时的事:如果是在老家,饭碗还没放下,早就会从村前水沟边的戏台上传来催戏的锣鼓声,锣鼓声穿街过巷,一阵紧似一阵,似乎告诉人们,戏,马上开演,你再不来就赶不上开头啦!听到锣鼓声一响,我连吃饭也不定心,巴不得立刻放下饭碗,飞速前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到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对我说,定心吃饭吧,锣鼓不敲上半个钟头,戏是不会开始的!果真,锣鼓敲了一通又一通,戏还是没有开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问大妹,“老家还唱戏吗?我想去拍拍他们唱戏。”大妹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问问我二嫂,二嫂应该知道。”</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外甥女拨通了二舅妈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弟媳的声音,弟媳说他们一年到头都在花地里干活,村里唱不唱戏,他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她听说这件事全是大伯家的二姐负责的,她打个电话问问二姐就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继续吃饭,不一会,外甥女的电话响了,弟媳在电话里说,她问了大伯家的二姐,二姐说,戏从初一唱到初六,你们下来拍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妻子、女儿、外甥女、两条小狗一车四人两狗大约下午一点到达老家,停好车,戏早就开始了,我们先到弟弟家放东西,弟媳在家,弟弟还在花地里干活,妻子在家管理两条狗,女儿、外甥女陪我去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顺道看了一下老屋。老屋为“四脚落地”式的清代建筑,这样的建筑,在村里已经很难找到了。光绪二十三年,还从这里出过一位武举人(我查过《新纂云南通志》,据通志记载,光绪二十三年整个云南共取举人三十一人,我的曾祖非能之位列第十五名)。老屋除我家外,还有同族五个兄弟共同拥有,现也无人居住,因为漏雨,有的椽子、楼楞已经腐朽断裂,大门头上的过楼明显倾斜,大门南面附房的空地上长满了飞机草,草很高,几乎淹没了房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顺着水泥路取代了石板路的小巷,追寻旧时的记忆,那些写满故事的老屋,多半已经被钢筋混凝土的小楼取代,剩下不多的,也大多是铁锁把门,蛛网结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井的井水很满,似乎跟记忆中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井栏,还有就是照壁上画了一幅画。村里的卫生院搬到了原老戏台的一侧,老戏台已经拆除,原址上盖了别的房子。</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戏在现在的客堂里唱,听着熟悉的唱腔,走进客堂,看到观众分两段坐在舞台下面,基本是上年纪的老太太,很少看到年轻人坐在里面,与记忆中老戏台下面站满的人群,小孩相互追逐,穿梭其间的场面相比,冷清了好多。舞台上,有两个人在对唱表演,唱的什么剧目,我实在听不出来。因为中途有陌生人闯入,尤其是我身上还挂着两个相机,我感觉到大部分观众都扭头看我,且相互议论。与大部分观众的目光短暂相遇后,为了不影响她们看戏,我迅速走到最后一排观众的后面,稍稍调整一下后,拿起相机对着舞台,开始拍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舞台上的剧情推进似乎很慢,我在下面好像站了好久,舞台上还是进来时看到的那两个演员在唱。拍视频的女儿和外甥女也停止了拍摄,她们朝我指了指外面,示意我拍好了没有,要不要走了。我也觉得剧场里没有什么值得拍的,于是,我也出了剧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走出剧场,我本打算到后台去拍一拍,可进后台的门关着,我怕推门进去没有认识的人,冒然提出要求可能会遭到拒绝而尴尬,所以就没有推门进去。只是从客堂的前门处看到司锣镲的人临时走开,一个穿戏服的女演员替换了他,我下意识地拍了这个临时司锣镲的女演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子是个大村,往常回去也只是去弟弟家吃顿饭就走了,所以,通往弟弟家的小巷还不算陌生,至于村子的其它路,掐指一算,应该有二十七年没有走过了,看看时间还早,索性去走走看看吧!于是,带着女儿和外甥女走了村里主要的小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走的路上和小巷中,很少碰到人,只是碰到了三个讲普通话的小孩和一个用背篓背着菜回家的老头,他们都不认识我。三个小孩看到我用相机拍她们时,其中一个用普通话对另外两个说“这个人在拍我们。”其她两个只是抬头看了看我并没有说什么。她们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问她们会不会讲锁溪渡话,她们笑着对我说:“我们不会讲锁溪渡话!”</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走过了下风、非家巷、台子巷等主要的小巷,所见到的景象基本和前面见到的大同小异。女儿和外甥女觉得再这样走下去已经没有太多趣味,于是,在我们走出台子巷口(现在改名凤凰台)拍了一张有几个老人在打牌晒太阳的照片后,提出去二叔家种花的大棚里拍花的建议,我本来打算要把村里大部分的小巷走完的,但二个孩子似乎不太乐意了,我同意了她们的建议。</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弟家的花地在村子的正东面,离二弟家大概三里路,主要是八十年代村里分下来的责任地,外加后来租下来的表叔家的地。这些年,他们辛苦种花,把家都搬到了花地里,一年四季,吃住都在花地的简易房子里,靠卖花挣来的钱,装修了自己的房子,供侄儿上学、娶妻生子、在昆明买了房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二弟家花地的路上,在一幢新造的小洋楼门口,我还碰到远房伯父家的孙女——米珍和另一亲戚——乔友表叔。我一眼就认出她们了,但她们已经认不出我了,如果不是我主动叫她们,估计走过也就走过了。米珍比我大,但按辈分她应该叫我叔,可她娶了(我们叫“招家里”)我另一个亲戚——四爷爷的二儿子,这样一来,我还得叫她二婶。米珍结婚的时候,我参加过她的婚礼,似乎还闹过她的洞房。后来,米珍生了双胞胎女儿,双胞胎女儿后来成了我妻子的学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和米珍话别后,我们继续向花地走,我们走得比较慢,被回家的明芬表妹追上了。明芬是我四姑奶家的孙女,排行老三,跟大姐明芳搞养殖发家,不但在村里盖了小洋楼,在昆阳也买了房子。我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说村里叫她回来唱戏她就回来了。她叫我们去她家吃饭,我说我们要去二弟家花地拍花,改天再去吧。明芬跟我比较熟,我每次去明芳家常常遇见她,所以也就没有再客气,她先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过了村前小河上的“大桥,去花地的路已经走了一半。这时,外甥女接到弟媳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弟媳说晚饭已经煮好了,叫我们回去吃饭。我们只有放弃计划,回家吃饭。</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饭时,我和弟弟喝了点酒,说了一些家里的事。饭后,弟媳坚持要到花地剪些花,让我们带回昆明,我们又一起去花地剪了一大捆花,弟弟开车把我们和花一起送到停车场,话别后,我们开车回昆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到昆明读片的时候,那张拍女演员临时司锣镲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她穿着演出服说明她是演员,她随时都可能要上台表演,她怎么会司锣镲呢?她们这个团队里还有些什么人,她们都会些什么,观众大多是村里的老太太了,她们为什么还要坚持唱呢……一系列的问题引发了我的好奇心,我把这些问题提出来后与妻子讨论,我们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拍摄的题材,于是,决定再次回去拍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想起了明芬说村里喊她回去唱戏的事,我觉得可以通过她帮忙完成我的拍摄想法,可我没有她的电话,于是,我想到她的大姐明芳,于是我拨通了明芳的电话,我把我的拍摄想法告诉了明芳,要了明芬的电话并打电话她约了拍摄时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明芳与我,既是亲戚,更是朋友,她小我一岁,小时一起在玩,她父亲还是我的老师,她高中毕业后回家做过民师,后来考入昆师,昆师毕业后转为正式教师,1998年,在我调走后不久,她也辞职了,辞职后,她开始搞养殖,风风雨雨几十年,创下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而今的她,家有别墅名车,衣食富足,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由于我们从小关系都很好,所以,我每次回昆明,她都要请我去她家玩,这次也不例外,年前就已经约好,初四的去她们家,这下正好,去她家吃午饭后,下午回老家拍明芬唱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明芳家在昆阳,在她们家吃完午饭后,妻子、女儿和女婿有事回昆明了。我留下来完成拍摄任务,我和明芳一家,还有她们的好友张武伦夫妇喝了一会儿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动身前往村里。我们一车五人,明芳的儿媳开车,同去的还有明芳、明芳的儿子小斌、张武伦的爱人小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大约下午三点过十分左右到村里,下车后,我们直接去后台。小何不愧是干办公室工作的,做事干练,她走在第一个,推开门后直接说明了我们想拍点后台照片的来意。此时的后台,只剩两个人在,见有人进来,便都抬头看进来的人。我跟在小何的后面,第一眼便认出了其中的一个就是大伯家的二姐,她也几乎同时便认出了我。我们简单的交流后,我就开始了拍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台的空间不大,甚至有些狭窄。一面墙上挂满了西服,对面墙上挂着化妆镜,镜下一字摆着几张长桌充当化妆台,桌面上摆着化妆用品,化妆镜的右上方还贴着两张大红纸,红纸上写满了日期、剧目、负责人、要求等内容,其中有一条自带表演道具,禁止空手表演的要求引起了我的注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试图捕捉一些有意义的细节。明芳的儿媳李竹也似乎明白我的想法,出于女孩子对化妆品的敏感,她两次提醒我拍演员们用的化妆颜料。我不懂她们用的是什么颜料,只见有的颜料放在颜料盒的格子里,有的甚至是用碗装着。化妆笔大概用的是油画笔,还有刷油漆的刷子。</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伯家的二姐提醒我拍拍前台,现在是大结局,再不拍就结束了。我说前台年初一我已经来拍过了,我把照片调出来给二姐看,没想到拍的竟然是二姐,演出的剧目叫《巧配姻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时,剧情结束了,所有的演员都回到后台卸妆,不大的后台空间显得更加拥挤。明芬也回到了后台,出乎意料的是,这群演员中还有认识我的人,一个叫非林仙,是我小学同学,另一个叫小双,小时的伙伴,他家在昆阳,也是被叫回来唱戏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赶紧拍她们卸妆过程,她们有的相互帮助脱下戏服,有的在洗脸。其中,我又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她们洗脸是只是用舒肤佳香皂往脸上一擦,用在脸盆浸湿毛巾胡乱地抹几把就完了,她们不但共用一盆洗脸水,甚至连毛巾也是共用一块。</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有些嘈杂的后台空间,很多人突然把目光转向门外走进来的一个人身上,我也抬头看了过去,让我深感意外的是,这人竟然是我的二嬢,二嬢看到我在后台,同样也深感意外,我们几乎同时问对方怎么会在这里。我告诉二嬢我来拍她们唱戏,二嬢告诉我她来看大孃,顺便来看戏。她刚刚的就在舞台下看,现在上来跟演员们交流一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嬢是我本家一个爷爷的二女儿,大我十一岁,年轻的时候就在村里的宣传队演过戏,我小时候就看过她演的戏,那时,我还没有上学,不知道她演的是什么。后来,她去上了卫校,毕业后分在晋宁二院工作,她结婚回门的时候,我还去鸣矣河接过她,现在早已退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简单交流后,二嬢就跟刚刚下来的演员们说起了戏,她说:“你们刚刚演的那个老头是个驼背,但演员把腰板挺得直直的,不像了!”演员们听了二嬢的话,都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我也拍下了这一珍贵的场景。</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后台出来,二姐喊我们去她家吃饭,我说还要去拍拍明芬家,这次就不去了。二姐也没有再客气,她要赶快回家做饭吃,因为离晚上的演出时间很短,六点钟就要来化妆,有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好好吃,胡乱扒几口就要来化妆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嬢去大嬢家正好和我去明芬家有一大段路相同,我们在路上边走边交流,分道的时候,她再三邀请我们去大嬢家吃饭。我说要去明芬家拍拍,明芬说晚上还有戏,不去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去明芬家看了看她们造的房子,二层小洋楼,装修也很漂亮。从他家出来,还去看了她的养殖场,养殖场规模虽然不大,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足以算得上一份事业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知道明芬晚上还有戏,离晚上演出的时间已经很紧了,不好意思再打扰她,赶紧告辞离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到昆阳明芳家,表妹夫矣学亮和张武伦已经把晚上吃的烧烤准备好了,我们开始生火,碳火烧好的时候,天色已晚,我们架上烤网,围桌而坐,在红红的碳火烧放上烤肉,然后斟满酒杯开始晚餐。春天暖暖的暮色和着酒肉的香味让我们不知吃了多久。我们不但谈了今天的拍摄,也谈了很多过往尘封的故事,那一晚,我们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p> <p class="ql-block">2025年春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