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南天风云，第一部，第六章（连载31）（副本）

梦回广州湾

（连载31） 陈上川习惯早睡早起。三更天刚过，他便很自然地醒了过来，从床上爬起身，走到窗台前，双手推开窗户，但见天色还未明亮，四周还处在一片若隐若现的朦朦胧胧之中，不远处有几户人家传出几声飘忽不定的鸡啼声和犬叫声，打破了这夜空中的宁静。陈上川不禁朝远处天边望去，但见西边的天空上，有一抹淡云轻轻飘过，渐渐地西边天现出了鱼肚白，早起的朝阳正在徐徐的舔出头颅，绽露出一丝鲜红的微笑。陈上川伸了一个懒腰，双手高高地举起，舒心地发出一阵笑声，并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神鸟白鹭鸟，翩翩飞翔白鹭鸟；仙鸟白鹭鸟，呼风唤雨白鹭鸟。白鹭鸟啊白鹭鸟，请你保佑我乡试会考功成名就！陈上川洗涮完毕后，再次检查随身携带应试物品，又粗略翻了翻几本线装古籍，匆匆浏览了一下纲目，快速记下要点，便觉得胸有成竹了。陈上川对自己参加会考，从来就充满自信，他觉得临考前最需要的就是镇定自若，只有这样才能胸有成竹，只有这样才能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天刚蒙蒙亮时，陈上川还未待店家起身就悄然走出客栈向考场奔去，他比其他赶考人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进入考场时，陈上川心平气静，一接到发到手上的考卷，并不急着做题，而是快速地浏览考题的题旨及要求，然后静思片刻，在深刻领会题旨以后便快速奋笔疾书。但见他文思泉涌，对题而答，尤其是对考官给出的考题自行构思写就的一篇文章，更是立意新奇独特，思想深刻，语言高度精练概括。陈上川在进入考场不到一个时辰，就从容顺利完成答题交卷了。自从陈上川独自踏上赴高州赶考之路后，谢蕙兰就天天随姑妈去田头村中的康皇庙和村南的土地庙上香跪拜，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神公保佑上川哥，马到功成，功成名就。谢蕙兰每日里总是一个人跑到村口向西北方向去观望等待陈上川归来，她那双深情期待的眼睛始终凝望着远方，她要等待她的上川哥早日平安归来。陈上川顺利完成会考后，他一刻也没作停留，又雇了一辆马车，匆匆踏上归家之路。过了三日，陈上川终于又回到了他熟悉的南三岛。 这天，谢蕙兰早早就来到村口迎候表哥，快到巳时，她终于看见了上川哥已一路风尘仆仆出现在村口前面一条弯曲的村道上。谢蕙兰高兴得跳将起来，迅即向前跑过去。陈上川见到表妹，这时也从马车上跳下来，疾步向谢蕙兰奔来，并大声地叫喊着：“蕙兰，我回来了，蕙兰，我终于回来了。”谢蕙兰一个箭步冲上去，一下就扑向表哥的怀里，然后便发出一阵阵“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畅快的笑声来。陈上川顺势将他可爱的表妹拥抱起来，站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才停下来笑着对表妹道：“我这次参加会考出奇的顺利，我一定能金榜题名，我一定能圆我心中梦想！”陈上川望着谢蕙兰，他的神态充满着一种坚定和自信！谢蕙兰那对好看的丹凤眼忽闪忽闪地望着她的上川哥，希望能从他的眼神里找到满意的答案来。她看见陈上川是那样的坚定从容，完全相信了上川哥所讲的话。赶考归来，陈上川趁着这空闲时机多多陪伴谢蕙兰，又抽时间来帮忙父母打理着油行生意，这使陈孟治和谢氏感到十分开心。陈上川也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跟随廷川哥学做生意。陈廷川也十分乐意将他的经商之道教给弟弟，这对于他们兄弟二人来讲，也是一个难得的团聚的机会。陈上川想到，乡试结果不日将会发榜下来，届时他将会录入高州府学，别离故乡，远离亲人，现如今若能有多一些时光陪伴和自己亲人厮守在一起，那该是多好的呀。在这段等待公榜消息的日子里，陈上川和谢蕙兰每天总是快乐地相依相伴，快乐地陪伴着阿爸、阿妈，每天与廷川哥一起度驮着快乐的时光，一家子快快乐乐地共享天伦之乐。陈孟治和谢氏见到他门兄妹三人如此乖巧勤快，心里总是感到乐滋滋的，但是心中也隐藏着一股讲不出的幽怨。陈孟治和谢氏十分理解陈上川的追求，他确定的目标不会轻易改变，就是十头大水牛也拉不回来。或者儿子这次金榜题名后，他将要远走高飞，今后能常在一起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少了，他们在心中自然便会产生出这种淡淡的哀怨来。 更令陈孟治和谢氏感到忧虑的是，他们察看到流年反常、年岁变丑，天象变化异常无比。入秋以来，这南方的天空，尤其是大白天里，午时以前，常常是天色昏昏沉沉，闷雷连连，但一滴雨也没下；到了戌时以后，西边天又忽然光亮聚起，不时有闪电从漆黑的夜空中飞闪而过，好像将整个天空撕裂开来似的，甚是可怕。特别是连连数日，陈孟治看到更为奇特的景象：白天飞沙走石，还能听到地鸣的声音。陈孟治甚为惊骇。一日，他不禁将心中的疑虑向谢氏倾诉，以求一解。谢氏微笑道：“夫君观察之细微，实属难得，但是这天灾人祸，谁也难以料定。俗话讲嘛，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啊。”谢氏对夫君提出的疑虑表现出异常的平静，她讲完便又安慰起陈孟治来，劝他不要思虑太多，注意调养身体最重要。陈孟治看见谢氏是如此神态，他原先沉重的心情不禁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他望着妻子也开心地笑了起来。陈孟治道：“现今时势，讲变就变；这恶劣的天象，深邃怪异，也可能讲变就变了。谁能把握得了呢？但不管如何，那些不着边际的忧虑，也是大可不必去想得太多，还是要面对现实把持好眼前的一切为好吧。”陈孟治始终觉得，必须要把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这样今后才有可能从容应对那些即将发生和未知的变故。谢氏道：“夫君这样讲就对了。上川这次参加会考也快要公榜了，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啊。”谢氏讲完，又用她那对好看的丹凤眼对着陈孟治微笑起来，她鼓励陈孟治要多想一些开心快乐的事，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三个月以后，高州府乡试会考终于放榜。陈上川果然不负众望，他的名字赫然名列榜首，金榜题名其中，并且随之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对这一喜人的消息，陈孟治一家都感到无比开心。谢氏专门整了一台丰盛的饭菜，陈孟治就把白沙村的黄胜、青训村的傅和明、黄坡乌坭村的陈焘阳、莫村的莫德昌等好友知己一起请到田头村来作客，共同祝贺陈上川金榜题名。 陈孟治这些好友知己，闻知这个好消息，纷纷前来赴约。白沙村的黄胜显得尤为高兴，他一见到陈孟治，就双手合十行了个叩拜礼，连声道贺：“祝贺孟治哥，祝贺我上川侄儿金榜题名，旗开得胜。”黄胜好像比谁都关心陈上川参加乡试会考的事儿。他料定陈上川今后将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这次金榜题名，使他今后更是如鱼得水，风光威水，前途无限！陈孟治和谢氏双双站在院子大门外，笑逐颜开拱手相迎这些老友知己的到来。当晚他们推杯搓盏，尽情地畅饮，喝得天昏地暗，好不热闹。得到公榜消息后，陈上川亦在第一时间写了一封家书飞报舅父谢明卿大人，希望能早日将这个好消息禀告他，好让他开心快乐。可是这家书已寄出数日，但并未收到舅父大人的回复。莫非他没有收到家书么？陈上川在心里不禁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并将他的这种忧虑讲与谢蕙兰。谢蕙兰听后，心中亦掠过一丝不安，她在心里琢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随时发生，难道家父遭遇到什么不测了么？她不敢再往下想去。她迅即用双手抹了一把脸，长吁了一口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谢蕙兰最终平缓了激越的情绪，微笑地摇了摇头，表示了她的镇定自若。没有收到舅父的回音，陈上川怀着惆怅的心情悻悻地踏上了求学之路。到得高州城来，陈上川很快就收束飘忽不定的思绪，将主要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来。他每天依然习惯早起，五更天就准时起来,坚持练功和背诵诗文章句，如此这般日日循环往复，颇得要旨。陈上川天资聪慧，且从小饱读诗书，先生所教的诗文章句，一教就会，一通就晓。因颇得到先生的青睐和悉心指导，陈上川入学才三个月，在整个高州府学，已是一个鼎鼎有名的少年才子了。在求学之余，陈上川想到从高州去肇庆的路途也不算遥远，于是他决定择个威水日脚，前往肇庆探望舅父谢明卿大人。他这样想来，又过了一个礼拜，陈上川终于成行，一路向北走去。陈上川虽然第一次来到肇庆，人地生疏，方向不明，但是他到了肇庆以后，沉着冷静，注意观察城内街市走向和四至环境，以辨明方向，因此陈上川也只是向在街市上匆匆行走的路人稍为询问了一下，便很快沿路人指点朝舅父所在的衙门走去。衙门坐落于端州城西北角，衙门的斜对面可以隐约看见远处青葱朦胧的鼎湖山，有缭绕的钟声从庆云寺那边断断续续飘出来。衙门前街市行人稀少，显得颇为清静。 陈上川向衙役自报了家门。入得衙门来，在一衙役引导下，陈上川终于来到舅父谢明卿下榻兼办公的厢房。与舅父相见，令陈上川惊诧不已。陈上川看到舅父比起数月前已明显消瘦许多了，满头白发使他显得更加苍老，他简直难以相信站在面前的就是自己的舅父谢明卿大人！谢明卿见到外甥忽然探访来到自己面前，仿佛像是在做梦一样，他简直有点儿不敢相信，可自己的外甥又是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两行泪珠不禁悄然地从他那双深陷下的眼眶中慢慢渗出来。见到陈上川谢明卿先是怔了一下，良久他才起身快步走上前来紧紧地拉住外甥的双手道：“我没想到外甥你会来看我呀。”谢明卿讲完，双手将陈上川左右推来又摆去，不停地观看陈上川。他见到外甥比过去长高了，外甥因为常年坚持练功，肌肉更结实了，陈上川已出落成一名英俊的后生哥，看到此情此景，谢明卿他又怎能不高兴呢？ 陈上川见到舅父这个样子也就很识事地安慰起他来：“舅父呀，见到您真开心！我们家里亲人都颇为惦挂您啊！”陈上川一边讲一边转过身来，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取出两包干元肉递给谢明卿道：“舅父，这是我捎带给您的礼物，这元肉干泡水当茶饮，对身体是极有益处的。”谢明卿很开心地接过礼物，又让衙役端来茶水，将外甥安顿坐下。谢明卿也是前天从外地返归肇庆府时才阅看到陈上川写来的家书，才悉知外甥终于考上了高州府学，他打心眼里为外甥感到高兴。谁知他未曾想到时隔三月，陈上川又亲自来到端州城探望自己。陈上川坐下后，问及舅父，这一段时间都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 只见谢明卿没有言语，他向外甥使了个眼色，见到这种情形，陈上川就把下一句话想讲的话咽了回去，他静静地望着舅父没有再吱声了。谢明卿见衙役安顿好茶水之类便示意衙役退出，待到衙役离去，谢明卿起身走去将厢房大门关好，才回到他原来的座位上。谢明卿觉得到了此时，他已没有必要再将自己参加反清复明秘密组织的事隐瞒自己的外甥了，他和盘托出，全部说与外甥。陈上川听后，除了敬佩之外还是敬佩舅父。别看舅父外表生的文质彬彬看似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他才是一位真正反清复明的民族英雄。谢明卿之前曾经离开端州城三月有余。他带着秘密任务先是去了广东沿海一带，谢明卿此行的目的就是按照天地会的部署到广东沿海一带去组织建立南明水军秘密基地，收编联络作战船只，为南明军队运送粮食。特别是谢明卿还肩负到为南明军队购买火器的重任，他一点也不敢怠慢，于是又专程去了一趟澳门岛。澳门岛是葡人属地，那里相对独立安全，其时有一些外国军火商在澳门岛专门生产制造一种叫佛朗机的枪支，其射程远，火力威猛，杀伤力极大。澳门岛这些外国军火制造商瞄准大陆的满汉之争，早已偷偷地将这种枪支卖给明军，谢明卿这次赶赴澳门就是为了联络购买佛朗机枪支一事。谢明卿这样来去匆忙一晃就是三月有余，以致家书一直迟迟未能动笔回复。谢明卿感到他这次外出所进行的秘密行动，虽然路途艰辛江湖险恶，但是总算也能平安归来，确实是幸运之致。知道舅父抱负远大，立志参加反清复明，陈上川佩服不已，他为能拥有这样一位舅父而深感到自豪！想到这里，陈上川也当即向舅父表明心迹，愿意追随他的足迹，坚决毅然走上反清复明道路，为永葆南明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知晓外甥拥有如此抱负，谢明卿当下甚为激动。他两眼发亮，双手紧紧抓住陈上川的肩膀道：“外甥呀，为了民族，为了国家，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必须坚持斗争，必须坚持反清复明，沿着这条道路勇敢地斗争下去！”清朝攻下中原后，建立起大清王朝，对中国汉人采取了极端残忍高压政策，在中原各地对汉人展开多次大屠杀。如满洲人施暴的“扬州十日”、“屠蜀”、“嘉定三屠”等等，肆意对汉人进行大杀戮，使得中国人口大减，导致中原大地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同时满洲人侵占中原后，为了巩固满清王朝的统治地位，满洲人又对汉人采取了“剔发易服”、“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等极端残忍政策，强迫汉人脱掉汉服改穿满人衣冠，使汉服人为地从中国消失，强迫汉人将发式改为满人发式，使中国汉人几千年的传统随之消失，满汉矛盾越演越烈，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之下，汉人为了恢复自己的国家和对抗满清王朝的统治，于是乎在长江以南等大部分地区，便爆发了一场轰轰烈烈和旷日持久的反清复明斗争，这种反清复明的斗争势头，越演越烈，竟一发而不可收拾，反清复明的星星之火，在南方广大地区越烧越旺。想到这里，陈上川对舅父道：“清朝占我领土、蔑视我汉人、糟蹋我子民，实在是可忍而孰不可忍。我们必须与之抗争到底！”谢明卿看到陈上川满面通红，情绪激愤。他十分欣赏外甥这股坚强不屈的勇气！他感到在未来反清复明的斗争岁月，必将赋予陈上川更加深重的历史责任。当晚，谢明卿让衙役安排了一台丰盛的晚宴，他就与陈上川二人对酒当歌喝将起来。他与外甥把酒论诗，畅谈人生之苦乐，哀叹大明江山之不幸。他们美酒加悲愤，越喝越激越，越喝越沉重，不断地推杯搓盏，为今后那反清复明的漫漫长路而感到忧心忡忡，既坚强迷茫，也哀伤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