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龟与伯父的一世情缘

上善若水

<p class="ql-block">  注:这个故事的作者是我老同学易绍斌(原松滋市人民法院付院长),今年春节期间写的一篇回忆散文,里面的故事与情节真实而细腻,读后足以让人泪目。所以老夫特在我美篇中予以编辑转发,供美友们欣赏!</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龟是很有灵性的动物。</p><p class="ql-block"> 几年前,国内一家电视台曾经报道过放生乌龟回归主人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觉得惊奇。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伯父有一只乌龟,一只来自洛河的龟,这只龟与伯父的情缘可以说是一个足以让人感动泪目的人间传奇。</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家住伯父隔壁,自然知道伯父的一些事情。</p><p class="ql-block"> 伯父生于清朝末年间,姓名易远正,号勤甫。姓名没有传开,“勤甫先生”却被叫的很响。他年轻时就是一名道士,十里八乡的哪家有了丧事,就有人来请他去做法事,俗称“开路”或称“打点子家业”,为亡灵超度。不知为何故,道士勤甫声名远播,连宜都市、澧县等周边地方也有人找上门“挑经担子”(请他前往做法事)的。听有人说,他做法事认真,程序合规,从不留手脚。</p> <p class="ql-block">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人血气方刚的时候,一场大病使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动弹不得,幸好经郎中调理才捡回一条性命。在这年清明节后,他大病初愈,天气晴好,经过鞍子岭过李家河去肖家坪一户人家做法事。李家河是洛河一段,从鞍子岭西北边蜿蜒而过,只要没有山洪暴发,河水清澈见底,一排大石头墩子露出水面,链接河两岸,便也就畅通无阻。伯父行至河中央,只见有一只小乌龟趴在石墩子上晒太阳。道家人便将它轻手轻脚送入河水中,却见那龟又爬了上来,如此反复数次,不肯游走离开,并探出头来,两粒小眼睛直盯着人打量。伯父见状寻思道:“这生灵莫不是与我有个什么情结?何不将它带着”。于是,便将这乌龟拿起,小龟也不挣扎,温顺的任凭人摆弄。他擦干龟壳上的水随即装进道袍里。做完法事,就把龟养在家里。看着乌龟,又想起刚遇见时的情景,他便动了一个念想:我刚大难不死,就遇到这小生灵,或许是天意。于是就在龟板上细心铭刻上“勤甫”二字后放生,让它回归自然。在那个年代,民风淳朴,虽然有食用龟肉的现象存在,但凡刻字之龟即便被捕获,就不会遭受厄运。因此,刻字放生对龟来讲是拯救之举。刻字完毕,伯父便在神龛前焚香敬酒,口中念念有词:“兹此放生,皆得安宁,世间万物,共沐春风……”非常虔诚的行了一番法事,然后双手捧着龟去放生。故居前面有两口堰塘,左边的是大堰。在大堰埠头,伯父将龟缓缓放入水中,乌龟入水后,回望了主人一眼便伸开四肢游走了。伯父久久伫立水埠头,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乌龟有了个好的归宿,如释重负一般。</p> <p class="ql-block">  笫二年的九月,秋高气爽,山上野菊花开遍,伯父的生日临近。一天清晨,人们发现水埠头大石头上趴着一只乌龟,龟板上“勤甫”二字格补醒目。好似朋友久别重逢,伯父大喜,将它双手捧起,仔细端祥,笑得合不拢嘴。生日过后,伯父外出做法事经过小堰挡,便将乌龟再次放生。从此,这乌龟如离家游子一般,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在过年或者是伯父生日之际就会回归。一直以来,人与龟,年复一年,别离再重逢。</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伯父要去位于长江之畔的洋溪做法事,就将龟带着在长江将其放生。龟入大江之后,伯父心中却陡生几份惆怅:这大江大河,水族众生,惊涛骇浪,险象环生,又离我百十里之遥,恐怕再也难见面了,胸中满满的是离情别绪。打这以后这乌龟一两年不见踪影,主人难免对它的生存忧心忡忡,魂牵梦绕。就在伯父朝思暮想的时候,奇迹竟然出现了,阔别主人的乌龟又回来了!伯父见状,从水埠头抱起他的老朋友,一阵狂喜,像小孩子一样叫着,笑着,轻轻的抚摸着。</p><p class="ql-block"> 想到乌龟跋山涉水近百里,历经艰险,一路走来,又心疼又感动,便找出木盆铺上红布,将其放置其中,作贵客一般对待。接下来伯父先后在枝城丶梅溪河等处放生,灵龟都能顺利归来。初次放生的地方大堰水埠头则成了乌龟的“幸福驿站”。它每一次回来,都是在那里等待着主人去迎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令我最难忘的是灵龟的最后一次回来,这事虽然过去快七十年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年我刚上小学,冬季特别冷。一天,凛冽的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刮人脸,天灰蒙蒙的,伯父去世了。亲人们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我还清晰的记得,灵柩停放在堂屋中间,棺材搁在两条长板凳上,棺材下面是一豆油灯。女人们围着灵棺在呼天抢地的啼哭,男人们则眼中闪着泪花,孝子们跪在灵前焚香烧纸。屋子里弥漫着香纸鞭炮燃烧后特有的气味,只有不谙世事的孩童们在烟纸残渣里寻找那些没有炸响的鞭炮,一粒一粒的捡起放入囊中,然后点燃一柱香去屋外燃放取乐。这天上午八点多,有人去堰埠头淘洗时大叫一声:“乌龟回来了!”闻讯,我们几个小孩子便立刻朝那飞奔而去,只见灵龟早已蹲在水埠头石头上了,它为主人奔丧来了!大堂兄绍芹拿了一把锄头,将龟放在锄头板上提进屋来放在灵柩下方中央,还将一段白布条披在龟身上。小孩子们自然对乌龟格外好奇,我俯身近距离仔细观察这只乌龟:几十年来,岁月沧桑,它也仿佛成了一位老者,体型硕大,龟壳边微微上翘,边沿金黄,好像是镀了金一般。20多公分长,龟背很厚,足有十几公分高,给人一种悠悠岁月的厚重之感。</p><p class="ql-block"> 老龟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默肃然。“乌龟哭了!”有人惊奇发现。仔细一看,果然龟眼湿润,一幅潸然泪下的样子……在安葬完伯父以后,这龟又在灵堂前蹲守了几日。最后放生时,人们才发现龟板刻字几乎完全被磨去,只剩下残存的几个笔画依稀可见。于是,当场有人喟叹:如果是把笔画刻得再深一些,字就不会磨去,主人也就不会只有这个寿限……字消人去,无法证明。兹此,人去龟离。伯父坟头上的草一岁一枯荣,却再也不见灵龟归来。</p> <p class="ql-block">  现在,伯父的小儿子、我的堂兄易绍萃健在,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了,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还常常回忆起那只充满灵性的乌龟来。那是一只来自洛河的龟。</p> <p class="ql-block">本文原作者:易绍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