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号：505875354</p><p class="ql-block"> 昵称：熠熠牧歌</p><p class="ql-block"> 图：网络（感谢原创者）</p> <p class="ql-block">蜀地的风总裹着辣子香，刮过青石板铺就的窄巷时，会卷起谁家晾晒的干辣椒？母亲生前腌的最后一坛泡菜，在阴角处静默了五年，坛沿水结了薄霜，像凝固的时光。</p><p class="ql-block">“蜀酒浓无敌，江鱼美可求。”少时背杜甫诗句，总被厨房传来的“咔嗒”声打断。那是母亲在捣制豆瓣酱，粗陶臼里堆积着二荆条红椒，木杵撞击声与巷口茶馆的川剧高腔此起彼伏。她总在秋分前后买一百多斤辣椒，铺满整个院坝，赤色波涛间浮沉着青花椒与嫩姜芽。</p><p class="ql-block">我蹲在檐口下剥蒜，指尖浸着辛辣。母亲系着卡蓝粗布围腰，将发酵好的蚕豆瓣倒进辣椒堆，绛红与暗褐纠缠成旋涡。“手要稳，心要静。”她教我翻搅酱料时，总用胳膊肘挡住我冒失的手，“辣椒酱得晒够九十九个日头，少一天都是糟蹋。”</p> <p class="ql-block">记得读中学的一年，辣椒市价暴涨，母亲天还未亮就坐渡船去对岸农家。我在码头看书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时，终于望见小船上摇晃的煤油灯。她肩头压着麻袋，裤脚沾满泥浆，却笑着掏出一把野枇杷：“明日大太阳，晒酱正好。”后来才知，母亲为省船钱蹚了半程河水。</p><p class="ql-block">腊月里，母亲总要熬制辣椒油。菜籽油在铁锅里腾起青烟，她将配好的香料徐徐撒入，八角与桂皮的醇厚渐渐化开空气里的凛冽。我最爱看红油浇进搪瓷盆的瞬间——辣椒面在滚油中舒展成金红牡丹，蒜末姜粒如星子沉浮，香气撞得窗户纸“簌簌”作响。</p><p class="ql-block">“油温七成热是祖宗定的规矩。”母亲把勺子递给我试手，油花迸溅在手背烫出红印，母亲赶紧将我的手背浸在泡菜坛边沿水里，戏班子的锣鼓声混着她的念叨：“做吃食如做人，欠一分火候就少十分滋味。”</p> <p class="ql-block">五年前，医院走廊浸着消毒水的气味，我从异地风尘仆仆赶到。母亲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块用纸层层包裹着的东西，揭开是块腊肉：“用柏树枝熏的，已煮好，带着路上吃。”我这才惊觉她瘦得挂不住衣裳，腕骨凸起如风干的橘皮。母亲走时枕着家乡带来的荞麦枕，说闻得见晒场上阳光的味道。</p><p class="ql-block">昨天暴雨冲垮老家旧房的老灶台，我在瓦砾堆里扒拉出半截铁锅。锅底积着经年累月的油垢，竟凝成琥珀色的川字纹。恍惚又见母亲立在晨光里，往晾晒的辣椒串上别竹签，鬓角霜色与红椒相映，恰似雪落朱砂。</p><p class="ql-block">我尝试学母亲做酱，辣椒却怎么也铺不出当年的圆满。邻家婆婆在对面楼顶：“傻女子，现在都用烘干机喽！”我望着电动铁桶里匀速翻滚的辣椒，忽然明白有些温度是机器算不准的——就像母亲总在阴雨天给酱缸添件蓑衣，嬉称湿气重了酱会哭。</p> <p class="ql-block">茶馆改成咖啡馆那天，我在柜底翻出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密密麻麻的针脚里还卡着辣椒籽，踏在木地板上"咯吱"作响，似岁月在咀嚼旧时光。玻璃柜里陈列的咖啡豆标着产地年份，却再无人知晓某年某月某日，江水漫过哪块石阶时，晒场的豆瓣酱正好收香。</p><p class="ql-block">前日收到表姐寄来的包裹，打开是十二瓶豆瓣酱，贴着“按姑妈方子做的”字条。尝一口咸得发苦，微信视频里表姐直抹眼泪：“明明称准了盐量......”我们隔着屏幕笑出泪花，原来母亲当年往酱缸里掺的，从来都是估不准的心意。</p><p class="ql-block">巷口百年皂角树被移栽那天，我拾了片落叶夹进母亲留下的食谱。风起时，满城火锅味里飘着零星古早的酱香，像谁家窗台晾着的蓝布围裙，在等永远不归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