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记

独钓寒江

<p class="ql-block">晨露自禾叶尖坠落的刹那,我忽然看清了时间的形状。四十年前的啼哭被岁月纺成丝绸,此刻正轻轻拂过书案上的青瓷盏。盏中茶烟袅娜,氤氲出半部山河简史。</p> <p class="ql-block">城关外老茶坊的藤椅上,总坐着几位银发说书人。他们皱纹里的故事比茶馆梁柱的裂纹更深邃:大运河的帆影曾载着青瓷北上,漕工号子惊起芦苇荡里的白鹭;电报局职员在梅雨季誊写密码,窗棂上的雨珠打湿了墨迹未干的"急"字。如今他们的茶盏里漂浮着时光碎屑,像长河里永不沉没的星光。</p> <p class="ql-block">古寺的银杏记得所有轮回。唐代诗人醉卧过的石阶,此刻正托着年轻僧人扫落的金黄。经卷泛黄的边缘蜷曲如婴孩胎发,梵钟余韵里,某个抄经少女的青丝已化作塔尖轻云。时间在佛前始终保持着合十的姿势,任檐角铜铃摇碎百年风霜。</p> <p class="ql-block">医院长廊尽头的玻璃窗是面魔镜。新生命的第一声啼哭与最后的叹息在此相遇,产房的白炽灯与太平间的长明灯共用同一根灯丝。护工推着轮椅经过时,轮椅的轨迹与三十年前学步车的辙痕悄然重合。消毒水气息里,吊瓶滴答声丈量着众生平等的沙漏。</p> <p class="ql-block">生老病死,是生命无法逃避的轮回,也是时间对每个人最公平的裁决。当新生命呱呱坠地,那清脆的啼哭声宣告着一段崭新旅程的开始,时间在这个小生命的身上开始书写属于他的故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青春的活力逐渐被岁月消磨,身体的机能慢慢衰退,皱纹爬上了脸庞,青丝变成了白发。疾病与衰老如同阴影,悄然笼罩着生命的后半程。最终,当死亡来临,时间对这个人的旅程画上了句号。无论生前是富甲一方还是一贫如洗,是声名远扬还是默默无闻,都无法逃脱这个命运。时间不会因为谁的哀求而停留,也不会因为谁的权势而改变这个既定的规则。</p> <p class="ql-block">镜湖的水面从不挽留任何倒影。我们终将在某个霜晨成为别人故事里的注脚,如同宋瓷开片里凝固的烟火,如同敦煌壁画剥落的金箔,如同线装书里风干的茉莉。但时间始终保持着最初的清澈,像孩童凝视万花筒的眼睛,永远等待新的星辰在瞳孔深处绽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