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水欢歌（六）

春阳

作者：越嫒 越玉柱

（摄影：张桂林）

浊水欢歌

六

李有福一觉醒来，已是前半晌。昨晚同贾雨来聊至深夜，相见恨晚。贾雨来确实是饱学之人，满腹经纶，论水文勘测，头头是道。贾雨来妻早亡故，膝下又无子嗣。早年曾在京为官，见那京城走马灯似的改朝换代，郁郁不得志，便辞官不做，变卖了祖上老宅，孑然一身云游天下。

李有福穿衣下地，见厨房锅里给他热着饭，尙冒热气。知來财娘俩又到河滩头割柳条去了。王成换在院里闷声不响编箩筐，手里的柳条上下飞舞。贾雨来、巴音站在马棚外看马，巴音已换了一身汉服，显得格外精神。

见李有福走来，贾雨来笑着招呼：“掌柜的昨晚睡得可好？”

李有福讪讪笑着说：“过头了，过头了，这几日睡不踏实，有些困乏，一觉就睡过头了。”

贾雨来指着那匹枣红马说：“掌柜的可识此马？”

李有福摇头，佯作不知。

贾雨来说道：“这马胯壮蹄长，身架漂亮，血统高贵，马种纯正，是一匹真正的乌珠穆沁宝马。它耐饥耐渴，耐暑耐寒，快而有劲，能征善战。当年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就骑此种马，南征北战，横扫欧亚，把一个华夏泱泱大国打得山河破碎，乾坤颠倒啊！”

贾雨来进入马棚，摸摸马肚马腿，又掰开马嘴看看牙齿道：“牙没磨齐，还不到十岁罢。”

马有些认生，鼻孔喷气，摇头摆尾。李有福见贾雨来喜欢那马，就说：“先生要喜欢，这马就送给先生当坐骑吧。”

“岂敢岂敢，”贾雨来扶扶眼镜笑眯了眼道：“我咋么敢夺掌柜子所爱？”

李有福赶忙说道：“先生这样的高人，千里迢迢来到这偏僻蛮荒之地帮我创业，送先生一匹马又有甚呢？况且我又不善骑马，有毛驴代步即可，望先生不要推辞！”

见李有福如此诚心诚意，贾雨来笑道：“既然掌柜的一片诚意，雨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巴音在旁怂恿道：“先生何不骑上试一试？”

巴音从马棚解缰绳拉出那马，备上马鞍，将缰绳交到贾雨来手中。贾雨来拉着马在雪地里走了一圈，嘴里不停道：“好马，真是一匹好马！”

然后跨蹬上马，走了几步夹了夹马肚，马慢跑起来，又加了两鞭，那马便泼刺刺地向前蹿将去。

　　贾雨来坐稳身子，宽马疾行，耳边的风呼呼作响。

忽然间从那南土梁上涌来一股人马，十余匹马疾驰而下，冲起大片雪尘。这些人“唔嗬唔嗬”喊着，从斜侧里向贾雨来冲过来。贾雨来紧拽缰绳，马哪里停得下来？一霎时被马队卷在中间。这些人背枪挎刀，衣冠不整，服饰服色不尽相同，吆喝着簇拥着贾雨来向东奔驰。

贾雨来暗暗叫苦，知是遇到了流寇。他狠拽嚼子，想控制马停下，可这帮人不停用鞭在马屁股上抽打，哪里停得住？疾奔的马蹄刨起地上的雪，也刨起雪下的干土、呛鼻呛眼的碱灰硝尘。贾雨来呛出眼泪，眼睁不开来。

巴音远远瞭见，叫一声“不好！”，赶忙牵过自己的黑马，马鞍备上来不及系牢，翻身上马。还没有完全认好马镫，大黑马就长啸一声弹射出去，向前冲刺狂奔追赶了去。

巴音是阿拉善王爷府第一武师，草原上的雄鹰。转眼之间巴音已追了上去。这帮流寇还没有反应过来，巴音已手起刀落砍翻两个。

大黑马挡住贾雨来的马头，巴音高叫：“先生快拉转马头！”

枣红马终于回转身来，巴音伸手在马屁股上打一掌，两匹马冲出人群，往回狂奔。等这帮人回过神来取枪射击，两匹马已奔出一里开外。这些匪徒也不来追赶，救了同伴扬尘而去，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贾雨来脸色煞白，大汗淋漓，身子软得下不了马，被巴音从马上抱下来。浑身的热汗变成冷汗，不住哆嗦发抖，嘴里嘟哝着：“险，真险呀！”

李有福、巴音搀扶贾雨来到屋里的炕上躺下。王成换还在埋头编箩筐，竟不知刚才发生的事。再看那马也是汗涔涔的，条条汗水的马毛上又罩了一层白霜。

巴音知道，这些天王爷的马队和阿拉善兵站的驻军正在拉网式的剿匪，刚才遇上的就是漏网的小股土匪，到处流窜。

南梁外位于黄河几字弯腹部，有广袤的土地、无边的草原、浩瀚的沙漠……盘踞在这儿的土匪也很多，有拉帮结团大股土匪，也有三五成群的散匪。最有名的是杨猴小马匪，有百十余人，全部骑着快马，其匪出没时，远在十余里外就可听到密集的马蹄“哒哒”声。由于是马匪，来无踪，去无影，给官府围剿带来很大困难。据说匪首杨猴小骑一匹黑色走马，马笼头是用人皮拧制而成，马铃铛下挂着一串用死人指甲盖串成的项链饰物，十分恐怖瘆人。

作者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