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刘靖安

老刘在单位只是一个科员。

这些天，老刘有事没事就和同事打堆，有事没事就说，就反复地说，昨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是噩梦，吓死人了。同事就好奇地问，做的啥子梦呢？老刘故作神秘，说不得说不得，不然我真个要进去了。于是，就又有同事问，进哪儿去？老刘压低声音，用一只手压了胸口，缓了口气，才说，你懂的。同事们仿佛真的懂了，就露出不屑，再怎么的，也轮不上你嘛。

不信拉倒，真的。老刘说完，才开始说他的噩梦。

这天，下班很久了，老刘还不回家，磨磨蹭蹭的，竖起耳朵听隔壁王局长的动静。

老刘听到王局长关门了，下楼了。老刘这才慢吞吞地，跟着关了门，下了楼。

王局长前面走，老刘后面走。到了十字路口，趁等绿灯的当口，老刘紧走几步，站在了王局长身边。

回家呀，王局。老刘装出一副偶遇的样子。

老刘和王局同住一个小区。

路上，老刘说，王局，这几天，我一直做噩梦，大汗长流，连被子都打湿了。你还没发现吗？你看你看，我这脸都瘦得像个干茄子了。老刘摸了摸茄子脸，边说边叹气。

你的噩梦，我听说了。王局侧脸看了看老刘，笑了一笑，笑得很勉强。

不骗你，太吓人了，你知道吗？他们要我交待问题，我说我没什么可以交待的，我是清清白白做事，清清白白为人，他们不信，还几天几夜不让睡觉，用一个几百瓦的灯泡晒你，好像夏天顶着个太阳，我哪经得起这个折腾嘛。

你交待不就得了，硬撑啥子呢？王局说，大家都知道，你们那个科室，可是一块肥肉，你就没揩点油星子？

可是，可是……老刘有些结巴。结巴之后，好像决了堤的溪水，一下子又畅快起来了。老刘低声说，王局，有些事，交待不得呀，不然咋个混呢？你懂的。

王局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变了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两天后，老刘的噩梦应验了。老刘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全局上下，炸了锅，谁也没想到，老刘居然被“拍”了。老刘虽然无职无权，也许，真的就是一只“苍蝇”呢！

又五天，老刘昂首挺胸，回到了局里。

老刘径直去了王局长办公室。

王局正在批阅文件，看到老刘，老王说，没事吧？老刘说，我有啥事嘛，啥事没有。他们凭一个噩梦可以查我，但不能凭一个噩梦给我定罪嘛。倒是你，你看你看，你瘦多了，这几天，不会像我一样，天天做那个噩梦吧？

王局摊摊手，说，你说对了，但从昨天开始，我就睡得很踏实了。你呢？

我呀，从来都没有，那个噩梦，有人做，我操那个心干嘛呢？

说完，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当天晚上，老刘的哥们来到老刘家，对老刘说，谢谢你，老刘，你那个点子太绝了，你被带走的第四天，你们王局就把钱退给我了。辛苦了，这是一点小意思，弥补一下你的精神损失。

老刘的哥们是做工程的，这家伙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叠红红的，纸一样的东西，放在了老刘家的茶几上。

老刘说了几句推口话，就有些心安理得地受了。

可是，从此，老刘天天晚上，就真开始做梦了。

老刘的梦，就是那个他杜撰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