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丁玉明著 2004年9月白山出版社出版</h5> (上接《第九章建房风波》36)<br> 找上门来的还有许百羊的老婆秦三曼,不过她来关得海的家是和杨巧珠商量女儿婚事的。<br> 杨巧珠笑盈盈地说:“大嫂,你再和点面。老关打来电话,说他们下午回岛,晚上姜河和曾之明也要来看你。他们说是来看你,其实啊,是来蹭咱们的饺子吃呐。”<br> 太行山的黄土已经在秦三曼52岁的脸庞上砌出了一道道沟壑,说起话来还是那么低声小气的:“老许也是常念叨,在海岛这么多年鲅鱼馅饺子没吃够。”秦三曼把衣服袖子使劲往上撸了撸,擦着头上的汗,“这面真细粉,越揉越筋道。现在部队细粮供应还是20%?”<br> “嗯。”杨巧珠飞快地檊着饺子皮,“听老关说,明年海岛部队就要百分之百地供应细粮了。”<br> “老许在部队吃了20多年高梁米,胃都吃坏了。他那个风湿性关节炎也是在岛上得的,现在岁数大了,一上秋就得把羊皮裤子穿上。他说等熟一张好皮子,给老关也做一条。”<br> “在岛上时间长了,有哪个不得胃炎、关节炎的?老关这个山东棒子,就爱吃面食,这回细粮多了,我天天给他包饺子吃。”<br> “部队现在的生活比刚上岛那阵儿真是好多了,听说连队以后还能住上楼房?”<br> “是呀。你真该把老许拉来一起看看。”<br> “老许那个倔脾气,你还不知道?老关和鲁政委那么劝,他就是不进干休所。这次俺要拽他一起来看看孩子,看看老战友,他死活就是不肯,说眼下正是熟羊皮的好季节,舍不得扔下那几张老羊皮。唉,俺心里有数,是舍不得他那张老脸皮。他总说自己是犯错误回来的,没脸见老战友,就在太行山上老老实实地放羊吧。”<br> 杨巧珠说:“不都平反了吗,别老跟自己过不去,再说,也得为你和儿女们想想。老许还有沈教导员和老关都是从老一连出来的,沈教导员57年就牺牲了,老许上了太行山,老关心里老觉得对不住两位老战友,老许要是进了干休所,他心里也能宽慰一些。” <br> 秦三曼说:“巧珠,咱不提这个老倔头了,还是说说孩子们的婚事。俺看也别赶什么‘五一’、‘八一’的,差不离儿,就给孩子们办了。俺来就是想帮你一块张落张落,平时俺隔的远,也帮不上什么忙,净让你操心了。”<br> 杨巧珠说:“大嫂,你来一趟不容易,在大山岛多住几日,过两天,咱俩一块去青龙岛再准备也赶趟。其实呀,我也没干啥,都是珊珊一手操办的,也真难为她了。珊珊一心恋着小屿,谁知他却跟礁礁弄到了一起。现在的孩子咱们真是搞不明白。咳,只是苦了珊珊。”<br> 说到这,秦三曼有些伤感,眼圈也红了:“珊珊这孩子像老许——真犟,你说感情这个东西能硬掰吗?眼瞅小30了……唉,小三也不让我省心,闹着要年底复员去考大学。”<br> “滨滨你就别再操心了。师里在沙河镇办了个文化补习学校,专门给参加高考的学员苗子补习文化,海岛干部子女还给优惠100分。老关和姜河都说了,老许的儿子也应该享受这个优惠政策。这回啊,滨滨考军事院校没问题啦。”<br> 两个人正说着,一位军官拎着大包小包地进来了。<br>军官鞠着身子很有礼貌地问候道:“秦阿姨您好。”<br> 秦三曼不好意思地问:“这位首长是?……”<br> “什么首长,”巧珠笑着说,“这是沈水旺的二小子——沈陕北,是师里作训科的科长。”<br> 秦三曼啧啧嘴:“哎哟,也这么大啦,都当上科长了。老沈家这几个孩子都有出息。” <br> 沈陕北说:“听说阿姨来了,我特地来看看您。许叔叔怎么没来,他还好吧。”<br> “好、好着呢。你妈妈她还好?”<br> “妈妈去年去世了。她活着的时候常念道,许叔叔是为了我们家才受处分的,这个情一辈子也还不清。”<br> “孩子,别说傻话,什么还不还的。”秦三曼说,“你爸爸是许叔叔的指导员,没有你爸爸的帮助教育,许叔叔后来能当上后勤部长?这是啥情意呢!”<br> 巧珠插话道:“都别外道了。老一辈人死的死、散的散,现在这些孩子又都聚到了一块,有个大事小情的,孩子们都能互相帮助,人家还给他们取了个名字,叫什么‘青龙帮’,我听着,这心里真是高兴啊。”<br> 秦一曼痛爱地端详着沈陕北:“今年也有30好几了吧?”<br> “快35了。”<br> “孩子几岁啦?侄儿媳妇在哪工作?”<br> 杨巧珠插言道:“离啦,离婚3年了。”<br> “离啦?”秦三曼惊讶道。<br> 巧珠气愤地说:“带着女儿跟一个日本商人跑到东京定居了。”<br> “哎,这样的女人跑就跑了吧。陕北条件这么好,还怕找不着老婆。”秦三曼的眼睛里衍射出母性那特有和目光,探试道,“没有再找一个?”<br> 沈陕北说:“没遇到合适的,再说工作也忙,以后再说吧。”<br> 秦三曼的眼神里内容多了起来:“该找了。你看着谁合适就让岛上这些叔叔阿姨们帮助撮合撮合。”<br> 沈陕北走了之后,秦三曼对巧珠说:“你看珊珊跟陕北合不合适?” <br> 巧珠说:“我也是这么寻思的。”<br> “那你就和老关帮他们撮合撮合。”<br> “老关心思多,他还能撮合这个事?我就全包了吧。”<br><br> 关得海这些天确实在想着一桩心思:鲁鸣临走时告诫他,要放开点手脚,多让曾之明和姜河他们往前靠,把他们都稳稳当当地扶上马,再送上一程。自己毕竟是个过渡师长,说走就走了,不能什么事情都大包大揽,特别是一些连续性比较强的工作,应该多让新师长、政委拿拿主意,这对他们既是个锻炼又是实际考验。于是,下午从干休所工地返岛后,他就把曾之明和姜河找到了办公室。<br> “300万不是个小数目。”关得海开门见山地说,“我只讲个原则,具体的盘子由你们定。”看曾之明有些拘谨,又说,“曾之明你不要往后缩,虽说‘副’字还顶在头上,但上级已经明确,过了‘五一’我就撤,你即刻走马上任。现在我就把夹板先给你套上,如果干不明白, ‘副’字就别想摘下来。”<br> 曾之明笑道:“老司令,你把我盯得够紧啦。”<br> “不是我盯得紧,而是老太太穿鞋——钱(前)紧呐。”关得海从抽屉里拽出一份报表,指着说:“现在师里可动用的家底经费只有300万,两厂转产改造垫资了150万,创办文化学校用去50万,剩下的100万留给在职的师团职干部建家属楼。另外还有二千多万的海建经费,这笔钱无特殊情况是不可挪用的。”把报表往桌子上一扔, “蛋糕就这么大,你俩就看着切吧。”<br> 沉默了一会,姜河先开了腔:“海建经费中有220万是用于新建师机关办公楼的。我的意见是办公楼缓建,拿出200万补助到干休所,先把老干部们的房子问题解决了。”<br> 关得海点点头,心里忖思:这栋办公楼还是部队上岛第二年建的,那个时候是慌不择路,寒不择屋,能有个窝办公就行。现在看不仅房子结构、面积已经满足不了办公的需要,而且由于年久失修,房子漏雨、漏电,机关干部叫苦连天,都盼着今年能住进新办公楼。<br> “我同意政委的意见。”曾之明说:“干休所不能停建,这不光是怕老干部们骂娘,更重要的是衡量我们这一届班子能不能把群众的利益放在心上,对老干部是不是动真情办实事。剩下的20万把办公楼小修一下,还能坚持个三两年。”<br> 关得海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把地板踩得“吱、吱”响:“这个地板还是当年用废旧炮弹箱子铺得,是该建座新办公楼了。在目前资金紧张的情况下,你们能首先考虑到老干部,这很好,这就叫做‘亏谁不能亏老干部’,我同意这个方案。不过要委曲你们在这座破庙里再当两年苦和尚了。”又问:“遗属楼不建啦?”<br> 姜河心领神会:“我知道老司令还有一句话‘再难不能难寡妇’,现在确实是难,我看先缓一缓,前几天我做了遗属们的工作,效果不太理想,让彭副政委再进一步做做工作,争取她们的理解。”<br> 曾之明说:“我看遗属楼不能缓,要缓就把现职师团职干部的家属楼缓一缓,把那100万挪到遗属楼上。”<br> 姜河忙说:“这不合适。军区批准我们在滨城市里建立海岛师团职干部家属基地,这个政策大家盼了几十年,现在终于出台了,建房经费年初也作了预算,建房方案是经过师常委集体研究并报请上级批准的。另外,现在有的干部怕影响孩子中考或高考,已经让家属带着孩子先下岛在城里租房子住,如果缓建,恐怕会影响一大批同志的情绪。”顿了一下,又说,“我在市里有房子,是夏扬他们单位给她分的,我要是提出缓建,人家会说我这个政委是饱汉不知饿汉饥。”<br> 关得海说:“是啊,警备区家属大院把我的房子也准备好了,我一抬屁股走人,给你们扔下一个大包袱,大家会跟着屁股骂我的。所以,这个方案我也是难以启口啊。” <br> “这个我理解,政委和老司令提这个方案都不合适。”曾之明想了一下,说:“那就由我在常委会上提。”<br> 姜河不安地说:“这会把矛盾都集中到你的身上。你现在头上还悬着个‘副’字,上级来考核会有人投你反对票的。”<br> “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要立党为公吗。”曾之明苦笑道,“只要能把遗属楼盖起来,让死去的战友们在九泉之下不骂咱,我曾之明头上的这个‘副’字悬就悬着吧。”<br>听了这话,姜河情绪为之一震:“之明同志态度如此鲜明,我自愧不如。唉,当副政委时,干起工作好像没啥顾虑,现在当上主官了,倒瞻前顾后缩手缩脚起来。人啊,官做得越大,越看重头上这顶乌纱帽。有的人宁肯丢了良心、丢了人格,也舍不得丢掉头上这顶官帽子。这个方案我和之明同志一起提,谁愿说闲话就随他说去吧。”<br> 两个人的话,让关得海心里热乎乎地,语重心长地说:“立党为公、为民造福,这个话谁都会说,可真正做起来难。今天的300万,你们俩盘子定得准,我赞成。今后,你们俩坐在师长、政委这个位置上,屁股一定要坐在最广大的群众利益这一边,一个对战士、对部署,特别是对老海岛没有感情的人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他满意地看了看两位部下,又说:“现职师团干部的家属楼也要争取干。钱吗?我来想想办法,凭我这张老脸四处化化缘。”说着,看了一眼手表,一拍额头,“糟了,许百羊的老伴秦三曼和你嫂子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吃鲅鱼馅饺子哪,这会儿恐怕饺子早凉了,两个老太婆还不知道说什么难听的呢。走,快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