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之祭

拈花一笑

小时候，期盼的日子很多，比如说生日，比如说六·一，比如说元宵、端午、中秋、腊八、小年……当然，最期待的还是过年！

生日可以吃好的，六·一必定会热闹。元宵一定有汤圆，端午肯定有粽子和煮鸡蛋，中秋不见得有月饼，但我妈会烙出与月饼很像的油饼，腊八粥不用说，小年呢，自然是猪肉飘香的日子。最后，“年”粉墨登场——身上披着鲜红的对联，脸上贴着狰狞的门神，肩上扛着五谷丰登，头上顶着年年有余，踏着烟花，躲着鞭炮，一惊一乍，一步三摇。在渴望春天的眼神中，她是个丰满妖娆的姑娘，在我的眼中，她就是个不男不女又刚又柔的老妖婆，搞笑而庄严，神秘又闲散。

小时候，年是漫长的。进入腊月，人们就开始忙年，男的杀猪宰鸡、打扫门庭、清猪圈茅厕、洗桌椅板凳，女的做米酒、打糍粑、磨豆腐、长豆芽、蒸馒头、炸馓子、炒瓜子，小孩子跟着一起撵热闹，打下手，蹭美食。至除夕，正式过年，男的贴对联、糊门神、挂灯笼，女的煮饭、炖肉、炒菜，菜上齐，一家人站门外放鞭炮，团年！团年饭是丰盛的，有八个菜的，来年发；九个菜，长长久久；十个菜，十全十美。团年饭是吉祥的，不许说“坏了”“完了”“麻烦了”，更不能说“药”“病”“死”之类的。团年饭是热闹的，大户人家有祖孙三代、四世同堂，自成一体，欢声笑语；小家人口请邻居一起团年，这家团了到那家，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除夕之夜，家家炉火熊熊，寓意红红火火；孩子们则提着灯笼到处串门，所到之处，有零食，有鞭炮，有闹腾。正月初一要出行，天没亮，一家人穿着崭新的衣服，站在门口，看家主点燃长长的鞭炮，似乎谁家的鞭炮愈长愈响，来年的运势愈顺愈好。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出行罢，包饺子，这是初一特定的早餐。吃罢饺子，开始走亲访友，没完没了的拜年。小时候的年，最隆重的是除夕、初一、初二三天，但结束则是正月十五，过完元宵节才算过完年。在这半个月里，灯火是阑珊的，鞭炮是不绝的，饭菜是飘香的，酒水是醇厚的，人们是友善的，乡村是沸腾的。

后来上班了，年变短了。腊月二十四放假，从二十五到二十九，大肆买买买，买吃的，买穿的，买用的。街上车水马龙，水泄不通，全是购物的男女老少。也团年，也出行，也拜年，但与小时候的年比，还是少了许多味道，单薄一些，平淡一些，仿佛只是象征与程序。好在春晚必看，陈佩斯、朱时茂必看，赵丽蓉、巩汉林必看，赵本山、宋丹丹必看。

再后来，腊月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放假，放的越多越晚，时间越来越短。匆匆忙忙地洗洗刷刷、买这买那，为过年而过年。

忽然有一天，除夕还要上班。新年七天犹如过关，怕火、怕水、怕电、怕车流、怕人多、怕燃气、怕冰雪、怕老天不帮忙、怕群众不满意……没有忙年，没有团年，没有拜年。没有鞭炮，没有烟火，没有讲究。懒得贴对联，懒得换衣服，懒得看春晚。除夕不守岁，初一不出行。不吃饺子，不煮汤圆……年淡如流水、如微风、如行云、如落花……

早上，有人告诉我，一个94岁的老人死了，我瞬间想到，年也死了。

一年年过去，似乎再也没有期待的日子，不期待年，也不期待其它。

很想回到小时候，很怀念小时候的年，漫长的年，纯粹的年，多姿多彩的年，红红火火的年。

202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