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掌声

潘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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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岁的老爸一向身体硬朗，却在2019年冬至前因一场感冒咳嗽不止。起初他没当回事，只是去药店买了些止咳药，没想到咳嗽断断续续拖了半个月，最终演变成一场让人揪心的住院经历。

12月24日，平安夜并不平安，老爸整夜咳嗽不止，胸闷难受，老妈被吓坏了。她想打电话叫我一起去医院，但又怕耽误我老年大学的课，直到七点半才告诉我。

真是的，孰轻孰重？

接到电话，赶紧到最老最好的盐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挂了呼吸内科国特专家号，等了一个多小时，专家详细问诊，用听筒听心肺，开了平扫肺的CT单、心电图、血常规等验血单，检查报告出来后，发现心电图上有“异常Q波”，建议再去挂心内科看看。毕竟老爸有近50年的高血压病史，就在心内科住院治疗了。

冬天来临，医院人满为患，已经没有床位，只好在走廊过道加了个床。把老爸安顿下来，我劝老妈回家休息，一来老妈也八十多岁，经不起折腾了；二来她睡眠本来就不好，昨一夜又没睡，在外面更睡不着；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老妈爱干净，讲究，医院哪能与家里比？但老妈不肯，说她回家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陪老爸，让我这个女孩子在这里照顾老爸不方便，硬要我回家。

 还女孩子呢？我都女孩奶奶的年纪了，但是在父母眼里，再大也是孩子。最终未拗得过老妈，只好怏怏地回家了。

　　 第二天，老爸被移到病房，这下方便多了。医生开了四个B超单，一个双源CT检查冠状动脉单。便对老妈说今天你回家，我睡椅子床，明天一早就要带老爸空腹检查。

老妈说你住这也行，我也在这，我们一起。老妈已两晚未合眼了，怎么吃得消？我只好求助老爸，老爸说你妈回家也睡不着，就让她在这吧！老爸也不想老妈回家。少年夫妻老来伴，老爸老妈分不开。

第三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赶到医院排队，B超室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龙，我心里有些焦急，生怕老爸等得太久会不耐烦。果然，当他们赶到时，老爸已经皱起了眉头：这么多人，得等到什么时候？结果到11点还剩膀胱未做，老爸早上没吃没喝，哪来小便？此时老爸不肯再做了，真是老小老小，我只好哄着他，说不做不做，我们去做双源CT。下午择机把膀胱B超做了。想想医院真不能来，尤其老人不能来，医院像个迷宫，他们哪里搞得清。但事实上，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老人上医院的概率远远大于年轻人。

这天正好是周末。晚上，我弟弟下班从外地赶回来，十点半赶到病房，老爸本来已睡着，白天忙于检查，太累了。但可能是心灵感应，儿子到了，老爸居然醒了。看到儿子来了，老爸很高兴，嘴里却说：我没事，就是咳嗽，挂挂水就好了，回来干什么？

我在旁窃笑老爸的言不由衷，刚刚还问我弟弟什么时候到？弟说没事就好，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对弟弟说老妈已三晚未睡，今晚你在这，老妈回家休息；对老妈说儿子来了，现在方便了，你可以放心地回家休息了！老妈随即倒在老爸的床尾，说我在这习惯了，回家不放心。你倒是可以回家了，儿子睡椅子床吧。

 唉，老妈就是不放心老爸。

　 第四天上午，老爸的检查结果全出来了，主任医师查房时说：想不到老爷子的检查指标都比较好，快90岁的人，身体机能像70多岁。老爸听了得意洋洋，我说嘛，这得益于我每早起床按摩一小时，坚持了近30年，就是按摩起的作用。晚上，老爸叫我去医生办公室，把他的检查单子都拿过来，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医生下班拿不到。他有点恼了，你拿来我有用。恭敬不如从命，拿来以后，他对旁边刚放支架的小年轻说：你看看我的检查报告，你也每天按摩足三里、涌泉穴等等，我保证你的身体也像我这样，并对我说，我这是做好事，他这么年轻，我为他好。噢，原来老爸助人为乐，点赞！

因为咳嗽还没完全好，需要继续住院挂水消炎。老爸挂着水假寐，老妈盯着盐水瓶子，我和弟弟也坐在病房，老爸突然睁开眼，扫了我们一眼，说一家子都在这干嘛？老妈说：你是一家之主，我们能不围着你吗？老爸看着老妈疲惫的脸庞，眼圈实然红了，他仿佛忘了自己身在病房，也忘了我们姐弟俩就在旁边，声音有些颤抖：“你受苦了！......这么多年，你一直这么善良，是真正的贤妻良母，年轻时，我身体不好，你半夜扶我去医院，路上黑灯瞎火，你从没抱怨过......”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咽，老妈连忙起身，轻轻为他擦去眼泪， “说什么呢，你好了就行了。”老妈嗔怪地说。我和弟弟在旁也很感动，看着白发苍苍的老爸老妈，老爸的眼角还挂着泪花，老妈的目光温柔而坚定。想到他们近六十年的琴瑟和鸣，我的眼眶也湿润了。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接着整个病房的人跟着拍起手来。掌声中，老爸老妈像孩子一样害羞地捂着了脸，可爱极了。

　　老爸老妈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结婚，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们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海誓山盟的承诺，但他们不离不弃，恩爱有加。用一生的陪伴诠释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2017年，我带他们参加人民日报数字盐城举办的首届夕阳红老人集体婚礼，穿上西装打着领结的老爸，帅气！身着婚纱，脸上笑成一朵花的老妈，漂亮！这也圆了他们当年因贫穷没有婚纱婚礼的梦！他们还被评为“模范夫妻”......

“老爷子明天可以出院了”，主任医师的话，打断了我的遐想。

 老爸出院那天，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在他的脸上。他牵着老妈的手，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们的爱情和亲情，早已融进了岁月的每一个细节里，平凡却温暖，无声却有力。